狼性的企業，狗性的員工

一

老家南昌終於上了一回新聞的頭條——一個美容企業讓十幾個女員工跪在台上互扇耳光，背景板上碩大的寫著「狼性」二字。後來企業老闆也說這就是培養一下員工的狼性。

但我印象里，似乎只有狗咬狗一說，並沒有狼扇狼的提法。很多企業的老闆都有種異想天開，就是自己公司的員工們比自己還愛企業，比自己還把公司的事兒當家裡事兒辦……這想法怎麼說呢？……和你的員工想不勞而獲，好吃懶做就能發財有啥區別？由此可見，中國現代企業最大的矛盾已經不是日益增長的需求和落後生產力之間的矛盾，而是日益神經病的老闆和腦子還算正常的員工之間的矛盾了。

而老闆最瘋狂的想法就是——能夠通過企業文化的洗腦就能管理員工並迸發出感人戰鬥力。所以，他們通常都是給很少的工資，卻有大量的制度；幾乎沒有福利，卻有很多雞湯；完全沒有人文，卻有無數條文。

所謂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們這不給肉，光給屎一樣的管理和洗腦，即便出現狼，也只會是滾球的屎殼郎吧？

二

還看到一個照片。一個員工下班時被老闆「大」字型綁玻璃門上，老闆那鞭子抽他，一邊抽，一邊罵「為什麼完不成任務？為什麼完不成銷售……」

要不是每天能看到《新聞聯播》，還以為又回到奴隸時代了呢！

但其實在很多老闆心中，所謂「狼性」就是奴役員工的一個說辭。他們無非是將自己窮逼的事實轉化成對員工性格磨礪的說辭。說一千道一萬，最後還是一句話：我不想花錢，卻想讓你拚命幹活兒。這想法的荒謬之處就在於：他們難道相信，像太監那樣不播種，也能喜當爹？

其實讓員工拚命幹活兒的第一條就是——把錢給夠。就像華為，錢給到位，然後工作壓力巨大，能抗過來的，那叫狼性員工。但要是你這錢沒給夠，還要員工像華為的人那樣赴湯蹈火……不就是天天喂屎，還非逼著狗干狼的活兒？你咋不上天？

三

而有的老闆估計是惡人谷長大的，先天認為所有員工都是奸懶饞滑壞外帶能力弱。每天叩問蒼天，為什麼不給他一個聖鬥士樣的員工，於是怨天尤人起來，看誰都不順眼，然後認為手下全是狗。因為全是狗，所以只能喂屎，不配喂肉。

剛來北京的時候進了個九流周刊上班，是個夫妻店。那時候我的工資是每月稅後2500元，每次領錢都是老闆一個一個叫進辦公室，桌子上一摞錢。然後讓我坐下，開始跟我談公司的難處，以及我這個月工作中的種種不是，然後每說一個紕漏，就會從那摞錢里抽出一張或者兩張，放在一邊。等全部說完，準備給我發的錢，就沒剩幾張了。最後，他又總會假裝慷慨的樣子，把抽出去的那些錢給放回去，說：工作上你要更主動些，更有狼性些……我知道如果扣這麼多錢，你就沒法生活了，所以這個月就暫時不扣了，算借給你。

我上班倆月後，公司來了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老闆就讓她當前台。一個月給800塊，然後每天就是各種罵，什麼「你是不是豬？怎麼這麼笨？」就是這樣人格侮辱型的罵。可以想象，這個姑娘每個月去領錢時，受到的屈辱還會比我大得多吧。

這種公司必然會死很快嘛。所以，不到一年，這家周刊就嗝兒屁了。於是大家各奔西東。這個女孩去了個公關公司，後來又跳槽到某著名互聯網企業。不到10年時間，她在那個互聯網企業就已經是副總裁的存在。

不用說，像這個女孩樣的員工肯定是狼，而是屬於頭狼。可在那家九流周刊那對夫妻老闆眼裡她是條狗，而且當做狗來養，然後天天說公司里沒有狼性的員工……只能說，一隻吃肉的狼帶著一群狗吃肉，那就是一群狼；而一隻吃屎的狗就算帶著一群狼，但只要天天吃屎，那就會是一群狗。

四

像老家那種互扇耳光的企業，幾句話就能概括：老闆基本變態，員工基本洗腦，管理基本「撒碧」，業績基本死球。

一切建立在微薄收入上的所謂狼性，其實都是狗性，是奴性。觀察的結果就是，喜歡提狼性的老闆大多都是些志大才疏，要麼智力有缺陷，要麼人格有缺陷，要麼都有缺陷的人。他們在提倡狼性，描繪未來時，但凡正常點的人都知道，那個未來都不是建在沙灘上一樣虛無縹緲，而是建在化糞池上那樣臭氣熏天。

可能他們也覺得，真正能力強的人是無法被他管理的，於是用這種極端的自殘方式講那些稍微還有些腦子，有些能力，有些獨立人格人都清除出公司。那麼剩下的這群「狗性」員工才可能被他管理吧。

很多老闆在大談特談企業狼性的時候可能都沒想過，企業首先得有人性。讓員工都還在溫飽線上掙扎的老闆有什麼資格談狼性？這種情況下，難道不是把老闆吊起來打一頓，邊打邊問：為什麼賺不到錢？為什麼那麼摳門？……這樣才是真正的狼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