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的「技術」

文|鄧郁

理論上,每一個人都能被催眠。有的催眠師嚴格遵循歐美的催眠規範,有的則喜歡將其與本土手段例如氣功結合在一起做催眠。但不管哪一種風格,催眠都不是萬能的,催眠師的能力,也遠遠沒有達到控制你的心靈、讓你任其擺布的地步。簡單來說,催眠就是個技術活兒。

5月下旬的某個晚上,北京瀟湘大廈的大堂茶室。周圍有人抽煙,有人走動,還有人大聲交談,想要安靜地對話都有些費勁。

外企職員楊斐卻在人指引下,進入了一種近乎「冥想」的狀態。

「你的眼皮變得沉重。你的手臂慢慢地向臉部靠近,越來越近,最後你的手會接觸到你的面部。我會對你說『睡著』兩個字,你知道這種睡著不是像晚上那樣睡著,而是指你進入到一種完全放鬆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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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引她的人是馬春樹,一個在此地做系統培訓的催眠治療師和培訓師。楊斐是壹讀記者的朋友,生活優渥、從小接受藝術熏陶的她,最近卻時常感到精神空虛,情感上也時常處於迷惘和不安的狀態。當我們一起來拜訪馬春樹,就催眠問題探討時,她自然成了現場的「受術者」。

「從現在起,在你允許我為你做催眠的情況下……我會對你慢慢地數數字。每數一個數字,你的頭垂得更低,你會更加放鬆地睡著。」伴隨著「睡著」二字,馬春樹打了一個響指。楊斐的頭漸漸往下低垂,雙眼閉著。

看上去,坐在椅子上的楊斐接近睡著的狀態,但馬春樹的每一個「指令」,她都照章遵做。

隨後,馬春樹告訴楊斐,「你現在可以在心裡對你的潛意識說一句最想說的話。」

一片嘈雜聲中,楊斐嘴皮未動,淚水卻忽然從她眼中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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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她被馬春樹輕輕「喚醒」,活動了一下身體。

「我聽到了周圍的各種聲音,但還是能專註地聽馬老師的話。很奇妙,很放鬆。當我在心裡說出那句話,有種解脫的輕鬆感。」事後,楊斐告訴我們。

催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深不可測,還是被故作神秘了?我們每個人,都能被催眠嗎?現實生活中,它能治療哪些病症?中國的私人心理諮詢行業和醫療系統,對催眠治療有著怎樣的認知和應用?隨著前不久電影《催眠大師》的熱映,這些問題成為壹讀雜誌關注的對象。記者在半個月內採訪了國內七八位職業催眠師和數位接受過催眠治療的客戶,並親自體驗了催眠流程,為上述問題找到了並非絕對、但足夠一手的答案。

理論上,每個人都能被催眠

「催眠一點也不神秘,理論上,每個人都能做,每個人也都能被催眠。」記者訪問的每個催眠師都這樣說。

大眾認為催眠神秘,是一種「特殊體驗」和充滿戲劇化的狀態,比如「人事不省」或者吃了迷幻藥,這多半來自舞台催眠秀,以及電影、小說對催眠的誇張描述。

「像《催眠大師》里那種拿著鐘錶一晃一晃的動作,根本不符合現實。至於進入對方的大腦,互相交戰,那更是扯淡。」北京大學醫學部博士、在美國愛荷華大學拿到心理學博士后的馬春樹說。

「催眠和催眠治療是兩個事情。西方的心理大師,像弗洛伊德、榮格,都嘗試過這種方法。但因為種種原因,他們都相繼放棄。」馬春樹介紹,今天,美國聯邦職業名稱字典中已將「催眠師」定為一個獨立的職業,它的準備工作和衡量標準與心理學家及精神科醫生極為不同。

從醫學上定義,催眠(hypnosis)是一種類似睡眠而非睡眠的意識恍惚狀態(trance),是一種深度放鬆和高度體認的表現,就像白日做夢或冥想一樣。在完全放鬆的情況下,潛意識會開放並吸取對自己有幫助及有益的暗示。當受到某些連續、反覆的刺激,尤其是語言的引導時,我們會從平常的意識狀態轉移到另一種意識狀態。

從本質上而言,催眠是繞過人們的頭腦意識區直接與人的潛意識溝通的一種方式。馬春樹強調,心理諮詢趨向於合理化或在來訪者有意識、能分析、推理、判斷的情形下找到問題的根源,最終解決問題。而他倡導的美式催眠治療則是繞過清醒的意識,不需要找出問題的根源,而是對症入手,最終解決問題。「就像配電箱,催眠師負責打開,但我們並不對電路做具體的修理。」

實際上,生活中處處都有催眠的存在。從無處可避的廣告,到父母對孩子的各種念叨。「像那個什麼精神,把它印在牌子上,不就是對你的催眠嗎?只是平常不曾意識到而已。」心理諮詢師海明說。

而台灣催眠師廖閱鵬則認為,有些人由於不了解,害怕被催眠。但被催眠其實是人的一種能力。容易受催眠的人,更能感受到催眠帶來的益處,並且能從自我催眠中調養身心,改善生活。

催眠,就是語言的藝術

由於來訪者對催眠一知半解,或者心存疑慮。因而,了解他們的訴求,一起制訂「想要達到的目標」,並且澄清催眠的概念,是美式催眠必不可少,而且相當重要的第一步。

幾位職業催眠師都表示,因為催眠過程中,需要去接近那種理想狀態,消解乃至屏蔽被催眠者心中負面的情緒。所以,他們會事先和來訪者交談,知道其希望自己做什麼樣的改善和提升。

「比如,簡單地說,想要更加自信、更加快樂,這些訴求太寬泛、太直接了。你希望在何種場合自信?希望自己自信時是一種什麼表現?能在眾人面前開口演講,或者敢和女生搭訕?說得越細、越直白具體越好,而且可以讓它更有畫面感。」

這是一個收集資料的過程。之後將來訪者熟悉的或者不熟悉、但符合理想的畫面,在催眠狀態中給他。「我們所有的暗示,都來自於他自己,而不是我們的灌輸。」

「如果,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或者心裡大概知道,卻表述不出來呢?」壹讀記者問。

聽到這個問題,催眠師鄒一禕笑了。

「我們有個奇迹問句。會問他,某天早上,當你一睜眼,獲得了魔法,你的問題不再是問題,你會是什麼樣子,你會想告訴誰?通常,對方都會答上來。如果實在還是想不出來,我們還有別的招兒。」

催眠師張思娜說,在向來訪者解釋催眠時,她不太會用「打開潛意識」這種過於書面的表達。而是盡量多描述一些對方經歷過的意象、畫面。

「比如你看電視、聽音樂時的專註狀態,上課走神,比如走路或者坐車時,在投入地想某件事情,想著想著就到家了,都是一種催眠狀態。」張思娜說,這些曾經經歷過的熟悉場面,會讓來訪者心裡踏實,催眠不是一個那麼玄妙、莫測高深的東西。」

「我也會告訴他們,催眠不會讓你失去內心的秘密。是可控制的。你內心不想做的事情,催眠師是做不到的。」

第一步之後,大部分催眠師都會對來訪者做暗示感受性測試,例如手指分開、「手臂升降」,包括問卷或者口頭的提問,以此來判斷對方的想象力、人格屬性等,再結合之後催眠過程中的表現,給予不同的應對方式。

「催眠,就是語言的藝術。」張思娜深有感觸地說。

比如,一個邪惡的催眠師如果想讓來訪者跳樓,他不會說「你從窗戶跳下去」,這種表述,處於清醒狀態的被催眠者會有心理阻抗。但如果催眠師說,「樓下的景色很美,你不想滑下去,看看那美麗的景緻嗎?」就有可能成。

又比如戒煙,不是讓戒煙者覺得吸煙不好就足夠了,馬春樹說,正確的方法是教會來訪者重新拾起對自己的掌控。嗜煙的人吸一口煙會覺得非常舒服,而馬的治療方式是,「把吸煙和舒服的感覺進行聯繫,有吸煙衝動時,他想找回這種舒適的感覺。我們就可以把這種感覺與另外一件事或事物建立聯繫,找到一個替代品。這個連接可以是把手指捏在一起,可以是吸一口氣,也可以是喝一杯水,馬上可以帶回這種舒適的感受。這就好像接電源,打開潛意識的大門,把這個連接重新接上。」

「可是,醒來以後呢,催眠時的情緒乃至人格調整,怎樣在生活中繼續體現和保持?」記者對每一位被採訪的催眠師都拋出這個問題。

答案是「錨定」。

在對楊斐催眠時,馬春樹不斷地打響指。「每聽到這個響指,我就很想睡著。」這個動作,在催眠行業叫作設「錨定」,在進入深層睡眠時,好像打開了身體的開關。那種生理和心理上的舒服、放鬆感,會定格在受術者的腦海里。催眠師會教會來訪者,在現實中再遇到障礙或問題時,採取類似捏三個手指的方式,瞬間回復到被催眠時的那個積極狀態。

老實人最可能學好催眠

催眠師有各種個性,但「親和力」顯然是讓其加分的一項。

壹讀記者採訪馬春樹時,後者兩次都是身穿淺灰色的短袖中式圓領對襟衫,一副無框眼鏡;說話語調不高,對事情有足夠的決斷,語速不慢,但不著急,看起來,比較符合催眠專著上寫的「有自信心、精神魄力、沉著自製」的特質。

但當壹讀記者向馬春樹求證「成為一名優秀催眠師的條件」時,他卻一再表示,在全國的催眠師培訓里,他最欣賞、發現最容易學會催眠流程的,是那些「最老實,甚至看起來有點『二』」的學員。

「催眠就是個技術活兒。美式催眠的基礎部分可以複製。你一遍一遍地重複那些引導語,都是在載入信息。如果加入很多自己的詞兒,每聽到新的,都會引起來訪者新的興奮和刺激,催眠效果就打折扣了。到了真正的治療階段,你可以怎麼靈活怎麼來。」馬春樹解釋道。

「催眠簡單,但不容易。像一棵樹,可以往上伸,也可以往下長。後台是有很豐富的內涵的。」馬春樹的學生鄒一禕說。

在貌似簡單的基礎催眠之後,方才進入正式的催眠治療。這是考驗一個催眠師對催眠應用,包括醫學知識、綜合能力的關鍵所在。職業催眠師可以通過催眠技術來幫助客戶解決如失眠、焦慮、恐懼、強迫、厭學、拖延、減肥等問題。還有一些病症的解決,則會出乎我們的意料。

「我常以為,自己好不了了。要不是碰到了催眠,也許我今天是另外一個人。」19歲的孫士家告訴壹讀記者。

今天的他,面容清俊,願意和人交流,但好幾年前,則截然相反。

十年前,剛九歲的孫士家被一種叫潰瘍性結腸炎的病痛折磨著。嚴重時,一天便血七八次。肚子疼得難受時,全身冒汗,虛脫。這病,一得便是七八年。

孫士家不斷地住院、吃藥,飲食也很受限制。複發之後用藥,停葯又複發。激素類藥物讓他很快發胖,十多歲,1米6的個頭,體重達到了140斤。

花樣的童年和少年,卻有一半的時間是在病床上度過。他最好的朋友,都來自網路。喜歡攝影和旅行的愛好,因為這個病,也只能擱置。

「聽醫生說,這病和心情很有關係,壓力大,癥狀就越明顯,是心身疾病。我於是上網,了解身心靈方面的訊息。」2010年,孫士家在網上搜到了「海普諾斯」,那是馬春樹當時在北京創立的催眠機構的名稱。

向催眠師求助,一開始他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做問卷,測試暗示感受性的時候,他覺得很陌生和新鮮。「手指分開的動作,原來和潛意識,和身體是有關係的。」

而治療師張思娜的引導,則讓他覺得「很安全」。即便聽到樓上裝修的聲音,也不會受到影響。到後來,「一聽到她的話,甚至一見到她,就感覺容易睡著。」孫士家回憶起來,也忍不住樂了。

在其後的治療過程中,最令孫士家覺得有意思的是,將病症「擬人」化的方法。

「她讓我給便血、肚子疼的癥狀起名字。我也不知怎麼地,就叫它『小道』了。」

「張醫師問,那個人過來,他跟你說什麼,你跟他說什麼?」

「我說,小道好像我的朋友,他在傷害我,可他不知道。張醫師繼續讓我和他對話。我說,你其實比較友善,能不能不要再來,做不好的事情?」

就這樣,孫士家慢慢學會了把病痛視作身體外部的東西,「催眠幫我打開了心理的關口,我意識到這個病不會長久地屬於我,早晚會過去。」

張思娜說,小孫很聰明,善於吸收新事物。他學會了腹式呼吸,還有點俏皮。「我在想,會不會催眠能幫我,讓肚子不那麼疼?於是自己發明了咒語,時不時地念叨。」

「什麼咒語?」

「哈哈,這個……就是哼唧哼唧之類的語氣詞啦。」孫士家有點羞赧。

比這更重要的是,他從治療中對自己有了新的發現。

「之前,我沒有探究過內心的想法。時間久了,對這個病,很排斥又很依賴。好像一種習慣,老是生病,大家把我當病人,照顧你,我也不用做太多事情。原來我逐漸習慣了這種氛圍。一方面很想治好,但好像,走不走出來也無所謂。而這樣的東西,是不會在非催眠狀態下發現的。」經過不到半年的治療,孫士家疼痛指數減低,便血次數也少了很多,不再需要頻繁地吃藥和住院。從2010年下半年至今,他的體重慢慢恢復到110斤,而且還長高了。「最大的改變是,不會把所有的關注放在這上面,有精力做別的。」

張思娜總結,小孫是催眠效果非常好的一位來訪者。這與他的配合度和對催眠的高度信任有關。復旦大學教授、國內資深催眠師孫時進曾經描述他自己的體驗,開始很難被催眠,因為在別人暗示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想,這個手法不規範,那個細節好像不對。後來他領悟了,一直批判、審視,頭腦就難免保持獨立。「把自己當作一張白紙,完全交給對方,這樣才可以漸漸進入催眠狀態」。

「哪類人來要求催眠最多?」

有別於醫院門診接待的中老年失眠和焦慮病患,私人心理諮詢和催眠機構都反映,來問診的「病例」里,最大的群體是學生。

考前焦慮、學習能力、人際交往,和父母的關係……據壹讀記者了解,這些來訪者佔了受訪機構催眠案例的一半以上。

高三女生范樊因為摸底考試成績不好,「人容易緊張,話少,愣神」,母親帶著她來找鄒一禕。鄒一禕一開始讓范樊想象自己平時的放鬆狀態,她想不出來。後來總算想到「高一時在路上戴著耳機聽歌,自己一顛一顛地,走出地鐵,迎著夕陽」的情景。

另一個在演藝圈工作的女生悅而,人很漂亮,但「很容易受環境影響,周圍說她不行就會受打擊,一下就蔫了」。治療時,悅而說著說著就哭了。說到媽媽打她,把她關到屋子裡,26歲的悅而「哭起來就像童年那個八歲的孩子」。

鄒一禕和催眠師王媛都感嘆,中國的孩子,一直被教育不能有情緒,比如「哭都是不對的」,比如家長會告訴孩子不能生氣。「久而久之就不知道有情緒了」。

王媛催眠過一位關先生,光讓他做「手臂抬起」的動作就用了1小時40分鐘,屬於「阻抗性」特彆強的。在王媛看來,關先生表面看起來溫和,內心卻是寡愛之人,不知道如何去愛別人,如何感受到愛。

治療時慢慢聊起,才了解關先生從小隻知道學習,家人對他的情緒、性格不會體察和關心。當讓他回憶兒時父母的關心、快樂的場景,他怎麼也想不出來。

「為什麼一些老電影能撥動我們的心弦,但像關先生這樣的男士卻沒有這種感知力?很多孩子的問題,都是與父母的教養方式分不開的,不良的教養方式為他們留下後遺症,不得不在成年甚至是童年時就走進治療室。但他們不會來看心理疾病。」王媛輕輕嘆了口氣。

「非主流」的國內催眠界

催眠治療發展至今,有各種不同流派,例如馬春樹學習和推廣的是嚴格的美式催眠,強調心理感受性測試和目標設定。北大醫院心理諮詢與研究中心的方新研究和執行的是德國海威特為代表的德式催眠。北京廣安門醫院副院長、睡眠科創始人汪衛東則將睡眠和氣功結合在一起,他說自己是「完全原創、本土化」,「各扛山頭,效果自知吧」。但無論哪種流派,目前催眠治療在中國醫療和心理學界,都遠遠談不上主流。

安定醫院的醫師劉軍說:「催眠是個好東西,但因為醫院的收費目錄上沒有這一項,我們無法操作。」

汪衛東教授對此說法不以為然。早在1988年,他就將氣功和催眠進行結合,應用於臨床治療。幾年後,他開創了心理門診,來訪者寥寥。換成「睡眠醫學科」之後,病人呈幾何數增長。現在,他本人平均每個月會接診100多人次,絕大多數都是失眠、焦慮和抑鬱患者。

他的收費是100多元/人次。這和心理諮詢師目前400~1000元/人次(催眠師收費更亂)的收費標準相去甚遠。

那不在收費目錄上,如何收費呢?「很簡單,我用催眠治,但可以按照『精分』(精神分析)、『認知療法』的名頭收費,這都不是問題。」汪衛東說,「像胃潰瘍那種屬於心身疾病,我們科室不收。」

那其他醫院有用催眠手段來治療這類病患的嗎?

「沒有,很少。連懂這個的老師都少,更別說醫生了。」汪衛東語氣平靜中帶著點激憤。

壹讀記者問他,全國公立醫院裡像他這樣將催眠用於心理門診的醫學專業人士有多少?

「不超過20個吧。」他回答道。

他的經驗是,中國的醫院還是以葯為主,停留在「生物治療」和手術治療的階段。從政府到老百姓,目前還不太重視心理(治療)在疾病發生髮展中的作用。說白了,「沒看得起這個」。

「只要想想,人類有多少種疾病,動物有多少種疾病,你把這兩個的總數一相減,你想想這事兒大量的人病都是心病,不是動物病!當然,這是另一個話題了。」汪衛東的臉上,從繃緊,到感到「老調重彈」地再度放開了。

由於國內目前還沒有設立催眠師這個職業,因此無法通過准入制來對其進行監管。這是衛生部和勞動保障部幾年前的態度。

「但這幾年『出來做的』多了,上面沒法管理。」馬春樹說,目前是「無法可依」的「亂象」,但也因此給出大片空間。

某些部門的謹慎和保守態度,與外界對於催眠的認知偏差,有很大關係。

催眠術作為一門技能,古已有之,是巫師、騙徒、江湖術士等用來張揚神秘范兒的工具。他們掌握了簡單的催眠技藝,包裝成不可思議的法力,使人心生敬畏。近些年,街頭受蠱惑丟失錢財,甚至危及人身安全的案例,在中國也有多起,這都讓國人對催眠「敬而遠之」。

鄒一禕和王媛都提到,央視曾有過對催眠的報道,記者去體驗時,「砰」地倒在地上。這樣的畫面一出現,很多觀眾看了以後,對催眠產生了驚恐和害怕,「壓根兒不敢碰」。

一位叫馬丁的催眠師在台灣舉行了大量的催眠表演,其中一個表演是他咳嗽一下,被催眠的人就會從錢包里取錢給他;或者他拉一根線,只要被催眠的人一走近那根線,就會從錢包里取錢給馬丁。這樣會反覆幾次,直到錢包中的錢被取光。

馬丁席捲台灣以後,帶著鈔票離開,留下的是台灣催眠從業人員再也不能正正經經地使用和宣講催眠。

馬春樹在文章中曾提到,某地方台的編導到其中心拜訪過,希望可以一起做一些催眠相關的電視節目,同時很明確地表達說:「馬博士,您可能不知道,我們××衛視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正是這句話,打消了他去該衛視做節目的想法。「因為我要做的是科學化地推廣催眠,而不是吸引眼球,於是謝絕了他們的邀請。」

據馬春樹說,後來一位很優秀的心理專家參與了這一檔節目的拍攝,做得相當好,這當中該衛視又邀請了一位來自香港的催眠師,在節目中表演催眠一個人後讓他說出銀行的密碼。業內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噱頭,但電視機前的觀眾卻不知曉。很快中宣部發文,嚴禁在電視節目中播出帶有娛樂表演性質的催眠類節目。那位心理專家錄製好的催眠節目也因此被無限期擱置。

「催眠是把快刀」

那麼催眠,究竟有沒有副作用?

催眠師們的回答首先是否定的,但接下來都會指向催眠的使用者催眠師。

多年前,業內便普遍認為,催眠只能作為一個技巧性很強的技術,如果涉及到治療,一定要掌握心理分析、治療的基本知識,換句話說,只能把它作為手段之一,而非心理治療的「萬金油」。汪衛東表示,有些來訪者的療效不理想,很大程度上是催眠師的醫學知識欠缺,對疾病的認識有限。

「要知道失眠是有千變萬化的,就算我治療了幾十年,現在有著全國最好的治療隊伍,還是有少量患者理解不透。但外面有的催眠師,把一種催眠法用在所有的失眠者身上,這當然會有問題。」

此外,催眠有些禁忌症,如對嚴重心臟病、嚴重肺病等危險性疾病患者不建議做催眠,一旦出現意外,會因很難追究責任而產生糾紛。

鄒一禕說,她和一些同仁擔心,在有志從事催眠職業的人里,其中有的人「什麼都敢接」。比如有自殺問題或嚴重的軀體問題的人,其實是不適合被催眠的。

「做催眠,不能『拿著愛心當手術刀』。因為記憶是很容易被改寫的。有些不負責任的催眠師,出於各種個人目的,或向來訪者『植入記憶』,或者會問對方『你那個畫面里有沒有我在裡頭』,這是違反職業道德和倫理的。」

另一方面,催眠師也需要自我保護。王媛說,每次接待一位來訪者,催眠機構/催眠師都會和他簽訂協議。在徵得對方同意的前提下,打開攝像頭,或者使用錄音筆,以免事後發生衝突。

「比如,我知道,曾經有過女來訪者對男催眠師表示,有想要進一步親近的念頭。催眠師當即終止了催眠。這種『移情』現象其實在心理諮詢界也時常發生。」王媛告訴記者。在國外的案例里,也有過男催眠師請妻子擔任諮詢室的接待人員,並以某種方式明確告知,從一開始就給出來訪者不要越界的「明示」。

諮詢師海明告訴記者,他的老師方新曾經說過,「催眠是把快刀」。海明對此深有感觸。

「你被這把刀傷過?」壹讀記者問。

「何止一次兩次!」海明點點頭,卻再不願多說。

「這是一個助人的行業,直指人心,它的倫理和原則應該比醫學還要嚴格。要非常小心。」

安定醫院的劉軍談到這個話題時,語氣也同樣凝重。

而目前賦閑在家、很快要做母親的張思娜,會很佩服那些一心堅持靠催眠和心理治療為生的專業人士。「畢竟,在中國,這個行業剛剛起步,能相信催眠,並且付得起治療費用的客戶也還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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