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山野聽雨

​​早就聽說過醉山野這名，曾幾次從旁邊路過，卻因事始終沒有進入，但這三個字已存於腦際。

星期六齣發，直撲醉山野！幾天前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

那天清晨，太陽似乎有意和我開起了玩笑，就是不肯見面，天陰陰的、暗暗的。我乞求的眼神，總撥不開那層看著並不厚的雲霧。不一會，響起嘩啦啦的聲音。本已不爽的心情又打上了一道褶皺。

還是計劃照舊。或許，雨中的醉山野會有別樣的情境，會更具醉意。

高速公路上，刮雨刷的節奏越來越快。大雨滂沱，車輪下噴出朵朵水蓮花，迅即向後飛濺。一路直行，急切的心沒受到任何的阻礙。

下了高速是一段長達六十公里的縣道，前半截就是一普通公路，沒啥特殊的感覺，後半截倒逐漸顯示出了不同之處。道路愈來愈窄，多為 S 形彎道，起伏迭宕，宛如高山下一條舞動的飄帶。我們置身於山水之間，車子擦山而過，左邊的山巒巍巍挺立，一會是灰暗的岩石，透出蒼茫之氣，一會又是蔥綠的樹木，彰顯朴茂之勢。右邊是條長長的河流，這便是著名的秋浦河。

秋浦河系長江一支流，全長有一百多公里，灘險水急，澄碧如秋，以石台縣境的此段美景為最。現在雖不是漂流的季節，但它的靚麗、古雅，還是頗見特色。大詩人李白曾五游秋浦，《秋浦歌十七首》終成此河之魂，瀰漫其間。

我實在不忍心提速。岸邊古樹依依，水中倒影幽幽，無法收住視線。雨漸漸小了，打開車窗。山野之氣在空中盤旋，隱隱襲來。礁石迎著流水的拍擊，豪情吟唱。

此時，就在此時，你並不覺得這是在行駛，分明就是一幅巨大的動態的立體畫捲鋪蓋而來。山水的呼應，天地的對接，那種氣息，讓人不免有些貪婪。停車！更真切地深嗅大自然的韻味，聆聽古今相融的交響曲。

在享受之中，我們抵達了醉山野。這是一天然氧吧，景區規模不是很大，倒卻小巧雅緻。山腳之處，植物品種繁多，楓香、馬尾松、桂花、山蒼子、香樟等，散發著健康物質，尤其桂花吐出的芬芳，一撥又一撥，沁人心脾，是為來訪者獻上最好的見面禮。

這裡虛實層現，靜動相合。綿延的浮橋，吱呀的水車，萌動的竹海，曲懸的棧道，各展其姿。最入眼帘的還是山坡上那一座座古樸的小木屋，遠看像亭閣，近看又像吊樓。扶梯而上，是一個小小的樓台，頓生空靈之感。背面是寬敞的休閑地，竹桌竹椅，還有一些擺件，讓你不覺中進入了時光隧道。最裡面是兩間客房，簡約大方。在這環境下小憩，定有一番情調，時間也常常被忽略。

撐著雨傘步入景區，放眼望去，森林豐茂，峭壁摩天。沿棧道而行，轟隆隆的水聲由弱漸強，峽谷第一景緣溪水壩凸現面前，水流傾瀉而下，雖不算壯觀，但以自然之美與遊客們做了第一次交流。李白的「秋浦多白猿，超騰若飛雪。牽引條上兒，飲弄水中月」，即誕生於此。黃崖峽谷，九曲八彎。這裡的棧道順峽谷而建，較為平緩，偶有起伏。幾乎沒走出幾步，就會領略到不同的景色。山間清溪淙淙而流，悅耳之曲還沒聽完，第二首就接踵而來。深深水潭，時而靜謐，時而沸騰。在雨滴的急切敲打之下，漣漪泛起，不斷的伸展，填滿了我的眼睛。

秋之涼，秋之凋，但我感覺更多的還是秋之韻。煙雨迷濛，青山如黛。與其說在路上行走，倒不如說是在畫中遨遊。青龍潭的碧，千石灘的奇，素月橋的幻，都很讓人流連，讓人遐思。

沿途多石，大小不一，形狀各異，既有嶙峋之怪，又有潤滑之美，為幽深峽谷做了很好的點綴。在大自然中接受著錘鍊，依舊是那樣的凝重、巍然。

循台階而上，不時有瀑布出現，偉岸之下的洒脫，擴人心扉。其實，這裡是一瀑布群，多達30多條，成為景區的最大亮點。當然，更為雄霸、更顯氣勢的瀑布還是黃崖大瀑布，位於山野之頂。

雨，在下。靜靜地聽。

霏霏細雨，我不想拒絕，真切地聽它喧鬧，尤其是在山間。我索性收起傘，來一次痛快淋漓的沐浴。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淋，嘴唇抿了抿，感覺有點甜味，或許這兒的雨水攪拌了山泉之氣，亦或是一種心靈妙趣的萌發。

盤盤曲曲，上上下下，山水樹石，純凈超然，蒼茫中滲出清新。一個多小時之後，飛流直下掛在眼前，巨大的白色玉帶激情迸發，俯衝山中碧潭，龍珠飛濺，銀波閃耀，又騰起了陣陣的水霧。瀑布下方的那一汪碧水，鍾靈毓秀，熠熠生輝。這時就很容易理解「山雞羞淥水，不敢照毛衣」的詩境了。

涼風侵，秋雨飄。山頂上的我，迫不及待地深呼吸，彷彿最大限度地凈化自己，囤積胸中之氣。

下山走的是另一條道，景色略顯單調，沒有曲徑通幽之妙，但穿梭林海也不乏為一種好感受。樹木在搖曳中沙沙作響，僅據風力才有所輕重。而雨落聲則變化萬千，落於樹，落於石，落於地，落於人，聲音在碰撞中孕育而出，或清脆，或綿柔，或激揚，或沉悶。更重要的是，不同的心緒會聽出不一樣的樂章。

如果說白天的聽雨有些嘈雜，那夜晚的聽雨該顯得寧寂、自然了。突然間，我有點自私，倒不希望天空放晴，決定留宿一夜。

傍晚，漫步於小石板路，愜意有加。雨後的清爽灑在河谷之間，也在我的心裡。原生態的原汁原味是那樣的甘醇，不時有幾隻小鳥在空中飛翔，一隻竹葉青蛇從草叢中游出，悠然上樹，螳螂也擺起了各種姿勢，就連那些小花苗也在秋風的撫摸下爭寵。

暮色下，已分不清遠近，其實也無需再知曉。木屋檐角上掛著的幾盞小燈，平時誰都不會多瞅它一眼，但現在卻成為莫大的關注。是啊，人能改變環境，環境同樣也能改變人。

曲窄的小溪，從山上拖至山下，不知何時哼起了小調，明凈悠長。泉水沖刷下的浮草，折射點點弱光，舞起腳步。蟲鳴鳥叫，競相沉浮，忽近忽遠，劃破長空，聲音也會留下那一絲的痕迹。

端出一隻小竹椅，很放鬆地坐下，讓風裹著自己，讓自己在低凹處思悟。殊不知這一坐，竟是數小時。

輕輕的雨點再次送到我的面前，即便是迴音，也是磁力四射。它，為蒼穹下的盛宴又添了一道大菜。靜心，凈心，已不再是什麼奢望。多棱的世界，斑斕的世界，一切都在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無論人或物。

天漸泛白，潤濕依舊，新一輪的景色大幕、新一天的生活大幕徐徐拉開。煙雲青山滾，聽雨獨自醉！

本文作者:胡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