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 你為什麼低眉

廠子附近，有一座廟，廟裡供著菩薩等一路眾神。當人們心裡有了耿耿的東西，就免不了去麻煩菩薩，所以，廟裡的香火一直很旺。

我每天上班下班，都要經過那個供著菩薩的廟，印象中，似乎總有一個乞丐在廟廊下行乞，有時還俯在地上寫寫畫畫。這年頭，乞丐也煉簽名嗎？不解。

一日，客戶來訪，談完事情，客戶說:"我們一起去拜拜菩薩吧。"

只那一次，我便結識了那個乞丐。

行乞者是個70左右的老人，身旁的一副拐證明了老人有腿疾;老人一頭銀髮，三七分開，面目還算整浩，卻披著個灰撲撲、油膩膩的中山裝，中山裝的胸兜上，別了一支老式的鋼筆。我疑惑地往那個破了邊的大海碗里放一張10元的票子。老人看看碗里10的票子，遂從碗里揀出一張5元的遞向我，說"老朽行乞時，在菩薩面前起過願，最高乞討價5元，這5元找您。"

我被老人的話窘著了。老人很仔細的看著我，忽然說:"要不，我給你寫一副字吧？"說完，也不知從哪裡就拎出了一支狼毫，一方古硯。滴水、研磨、浸筆，著墨、攏筆，一副行草一揮而就，看得我口瞪口呆。

俯身細看那字，竟是:"菩薩，你為什麼低眉？"一時間，心裡泛起朵朵蓮花:菩薩，你為什麼低眉呢？

我摸出一包煙，先敬老人，老人擺擺手，說:"以前抽，比你這個還好，後來……後來就招惹上白面了，生生把一個家抽瞎了……後來我自廢一腿行乞，架一副拐走街串巷，拜菩薩廟，就是為了搞懂這個問題。老人指了指我手上拿著的字。

我心中依然蓮花朵朵:菩薩，你為什麼低眉呢？

老人哈哈一笑，說:"小哥，今天咱爺們一見，我忽然就弄懂了;菩薩管得了疏雨風驟，雨打殘荷，管得了春花秋月的空明，那還有空去管世間的塵事？行人肩上的重擔與艱難？她低眉是她不願意讓眾人來叩拜她，而願意眾人把自己修鍊成她的樣子。"

老人解了壓在心頭多年的疑惑，滿眼放光，轉身從座頭處拎出一個包裹塞給我，說:"這是老朽的幾副草墨，送給有緣人吧。小哥不要推辭，憑老朽胸中的這點筆墨，糊口還不是問題"。然後不管不顧地轉過身，正了正衣冠，沖著菩薩廟堂深深俯下，揚首時兩行濁淚，朗聲說道:"菩薩，給你添麻煩了，我明天就奔故里，回到家人身邊，你就不要在再低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