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兒人物形象分析

李瓶兒人物形象分析

文/小字無臻

有不少人認為《金瓶梅》中的李瓶兒這個人塑造得並不成功,因為覺得李瓶兒前後性格差異較大,如李瓶兒一出場時對花子虛和蔣竹山的潑辣,而被西門慶納為小妾后卻柔順至極,甚至可以說是百依百順。那麼李瓶兒的這種性格反差究竟是作者創作上的敗筆,還是作者的有意而為之?

《金瓶梅》的作者蘭陵笑笑生曾在書中寫道:「樓月善良終有報,瓶梅淫佚早歸泉。可怪金蓮遭惡報,遺臭千年作話傳。」其中「瓶梅淫佚早歸泉」一句說的便是李瓶兒的淫喪。雖然從表面上看,李瓶兒是因為痛失愛子再加上惡疾纏身,才會未足三九年華早亡,然而李瓶兒淫喪的線索是貫穿於她整個人生的。

根據原著的描述,李瓶兒是從梁中書府上出逃后被花子虛聘為正室,不過事實上李瓶兒只是花太監的狎物。李瓶兒與花太監暗通款曲的這段韻事被作者寫得極為隱晦,張竹坡稱之為「曲得無跡」,其實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第十七回中,李瓶兒曾對西門慶說過:「……況且老公公在時,和他另在一間房睡著,我還把他罵的狗血噴了頭。好不好,對老公公說了,要打白棍兒也不算人!」花公公在時,李瓶兒便與花子虛分室而居;花公公死後,他的財產沒有交給任何一個侄子,而是讓李瓶兒收了起來。

「雖然老公公掙下這一分家財,見俺這個兒不成器,從廣東回來,把東西只交付與我手裡收著。」

「去年老公公死了,這花大、花三、花四也與分了些床帳家去了,只見一分銀子沒曾得。」(第十四回)

若只單看這麼一段,便讓人頗為費解。花太監縱然沒有直系子嗣,但親侄子還是有好幾個的,就算花子虛的不爭氣讓他失望透頂,但為何不將財務交與花大這些侄兒,反而要讓李瓶兒這個侄媳婦收著?再往下看,花子虛因為被「花大、花三、花四告家財」入了獄,李瓶兒將大筆錢財給了西門慶去官場上打點時,西門慶擔心花子虛知道了不好解釋,李瓶兒只道:「這個都是老公公在時,梯己交與奴收著的之物,他一字不知,大官人只顧收去。」可見花子虛對花太監將錢物盡皆交與李瓶兒一事全然不知。將這前後幾件事串連成一線,再聯繫其他幾處曲筆,便可得出這樣一個事實:李瓶兒與其公公花太監之前是有著見不得光的關係的,李瓶兒名義上是花子虛之婦,實際上根本就是花太監的狎物。

花太監死後花子虛尚在時,李瓶兒就與西門慶結下了私情;花子虛甫一離世,李瓶兒見等不來西門慶,便與蔣竹山做了夫妻;眼見蔣竹山與那西門慶不能相提並論,又趕走蔣竹山拋夫另適,最終進了西門府。李瓶兒這般種種淫縱之行在當時的社會倫理看來,或許不如潘金蓮那般令人可恨可憎,但被作者貼上「淫佚早亡」的標籤也著實並不過分。不過若了解當時的社會制度,再去看李瓶兒之一生,就會發現其實比起「淫」,「痴」才是李瓶兒的真實寫照。

《金瓶梅》中並沒有直接提及李瓶兒的出身,但從文中種種細節來看,李瓶兒出身貧寒。

「原來花子虛的渾家姓李,因正月十五所生,那日人家送了一對雙魚瓶兒,就小字喚作瓶姐。先與大名府梁中書為妾。………只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梁中書同夫人在翠雲樓上,李逵殺了全家老小,梁中書與眾人各自逃生。這李氏帶了一百顆西洋大珠,二兩重一對鴉青寶石,與養娘走上東京投親。」(第十回)

關於李瓶兒的身世,原著中只有寥寥幾行字,卻已足夠讓人從中推測出李瓶兒出身卑賤的事實。俗話說「寧作窮人妻,不為富人妾」,所以在《金瓶梅》中時常會看到那些家境貧寒的女子,小小年紀便被或賣或送與大戶人家為奴為妾。如潘金蓮便是因為死了父親,九歲就被賣到了王招宣府里;又如韓愛姐因為家中貧寒,十五歲便給翟管家做了二房。若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怎麼也不會與人做妾,唯有窮苦人家的女兒,迫於生計,才會淪為富人的小妾。

所以對於李瓶兒而言,無論是成為梁中書之妾,還是淪為花太監的狎物,都非出自其本意。畢竟身為封建時代的女子,李瓶兒對梁中書與花太監這些地位遠在她之上的人,是沒有拒絕的權利的。而她尚是花子虛婦時,雖遭其冷落,但還是有著安分度日的想法的,這才會託了西門慶勸花子虛「早些來家」。即便是日後與西門慶有了私情,李瓶兒也沒有像潘金蓮那般,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慾狠下心去謀殺親夫。花子虛吃了官司,李瓶兒拿出錢物請西門慶拿去上下打點;花子虛生了病,李瓶兒雖不樂意花重金請名醫用名葯,但還是找了大夫來給他看病;花子虛死後,李瓶兒時不時地會在夢中見到他前來索命。比起毫不手軟地葯死自己的丈夫還從來不會心生愧疚的潘金蓮,李瓶兒可以說是良知未泯,良心尚在。

李瓶兒原本就不是心腸歹毒之人,她身為一名處在社會低層的女子,內心深處所渴望的不過是安定的生活與丈夫的關愛。奈何時運不濟,在其短暫的一生中,多次的改嫁卻始終未能讓她遇到一位真正的良人。為梁中書的小妾時,因正室善妒,只能養在外書房裡,想要得到丈夫的關懷憐愛,根本就是奢望。被聘為花子虛正室時,又淪落為了花太監的狎物,即便不情願,亦無他法。想要與花子虛好好過日子,偏偏丈夫又常在外花天酒地,將她冷落一旁。再次改嫁后,蔣竹山的懦弱無能又讓她失望至極。

所以當李瓶兒意識到西門慶才是「醫奴的葯」,並如願以償終於進了西門府後,是一改之前對花蔣二人的潑辣無情,不僅一進門就對主母吳月娘「插燭也似磕了四個頭」,還一聽說吳月娘沒有金絲荻髻,就連忙將自己的金絲荻髻拿去改成別的樣式,唯恐惹得吳月娘不高興。如此的百般隱忍與委曲求全,甚至甘願放棄嫡妻的身份淪為一名小妾,李瓶兒為的只不過是與西門慶「做夫妻一場」「團圓幾年」,希望能夠就此過上平穩安定的正常的家庭生活。所以即便是死後,李瓶兒仍念著與西門慶的夫妻之情,放心不下,對他幾番託夢囑咐。

由此可見,李瓶兒的本性其實並不壞,良知與良心尚存。雖然用當時的倫理道德來看,李瓶兒的所作所為為世人所不齒,甚至被認為是淫縱之行,但與其說李瓶兒本性尚淫,不如說她是個「痴人」或許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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