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贈君一滴淚，化作相思豆

「師兄，若不是迫不得已，我和爹爹絕不會這般為難你。」她攥著他的衣袖，聲音嬌柔，淚光點點，讓人心生愛憐。

「可我怎能去殺一個女子。」向來對她言聽計從的他第一次皺起了眉頭。

「那是個妖女啊！」她搖著他的胳膊：「閣主已經接令了，把這事強壓在爹爹頭上，若不完成任務我們就慘了……師兄，爹爹說這事一完，就讓我們成親……」

他嘆了口氣，解下腰間的長劍，到桌上換了一把匕首：「只此一次。」

「嗯。」她殷切地點頭。只消殺了那個傳說中的妖女，他便能名震江湖，幫著爹爹在派中大展雄風，這主意可真妙。

她倚在窗前，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唇畔牽起笑容。夜風倏然而起，她心底一顫，徒生一縷寒意，連忙搖頭打消了不好的念頭，他武功高強，潛進皇宮可謂輕而易舉，斷不會有差池。

一顆流星從夜空墜下，她雙手合十，虔心祈願。

可惜夜色漸濃，他依然遲遲未歸……

不知那寵冠後宮的女子是怎樣的妖魅模樣？他看了一眼幽暗的天色，翻入宮牆。

都說她生性多疑，宮中守衛森嚴，他卻連闖數門，潛入內殿，全程沒有半點難度。他不禁有些起疑，是殿內藏了機關，還是她深藏不露？

他悄悄躍到樑上，暗候時機。

侍女奉了盞清茶，又往熏爐里添了一捻檀香，便知趣地退下了。

果真是一貌傾城，般般入畫的絕色佳人，只是不若傳聞中那般千嬌百媚，眉宇間反而溢著一脈清靈之氣，寒潭似的雙眸閃爍著繁星。她有些慵懶地支著下頷，翻看一卷經文，絳紫色的紗裙在燭光中彷彿籠了一層雲霞，愈加清艷脫塵。

他緊了緊袖中的匕首，深吸了口氣。

「俠士為何要殺我？」她合上經書，悠悠地嘆息，宛若搖曳的燭火。

他一怔，知道已經暴露，急忙從樑上躍下，用匕首抵住她的脖頸。

「對不住，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有什麼遺願，可以告訴我。」他側過頭，不敢直視那雙比星辰還耀眼的眸。

「你殺了我之後，請將血跡擦拭乾凈，然後把我的屍首帶出皇宮，扔到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他說倘若我死了，他絕不獨活。也許只是一時的情話，可我還是不想冒這個險……」她的聲音很輕，宛若微風呢喃，卻直擊他的心底，險些窒息。

他想到幾年前的冬夜，他受了極重的內傷卻不敢回山莊，只得拖著奄奄一息的身體，到斷崖邊打坐療傷。師妹從小備受呵護，自己一介孤兒，如果命不久矣，就該識趣地走得悄無聲息，豈可讓她難過傷心。那夜白雪紛飛，他在斷崖上，坐成了一樁孤零零的雕塑。

生前空悵惘，死後寂寞涼。

或許，這就是一個身不由己的殺手，悲哀的宿命。

是她看穿了自己隱秘的心事，還是冥冥之中的心有靈犀？

他低下頭，撞上她的眸，這次卻不再躲開。她怔怔地望著他，似乎將一切悲苦都盡收眼底，一顆淚珠緩緩從臉龐滑落，濺在他的匕首上，彷彿心聲道破。

「俠士保重。」

「師兄！」她撲到他懷中：「失手了么？不要緊，我們來日方長。」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他語氣沉穩，不容置疑。

「你說什麼、」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那個妖女給你施了什麼妖術！」

「她用眼淚洗凈了我的過往……」他轉身朝斷崖走去，那是所有希冀贖回自我的殺手，唯一的選擇。

他閉上眼睛，墜入漫天的霞光，那聲「俠士」成了永遠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