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的聖戰-第四次十字軍東征

（一）

公元12世紀初，威尼斯人，比薩人，熱那亞人，齊齊進駐君士坦丁堡，開始了殘酷的地中海貿易競爭。

隨著爭奪的白熱華，三波人在君士坦丁堡無休止的相互爭鬥，各自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地中海的貿易壟斷權，在城裡不斷地發生激烈的衝突鬧得東羅馬帝國的首都是軍民公憤，結果皇帝曼努埃爾一世一發火把城裡的威尼斯人全部關進了大牢，多年後才給放出來，直到1190年才再次准許威尼斯商人在帝國首都繼續經商。不過這個梁子已經結下了，也為即將來到的這次荒謬的十字軍東征埋下了結出惡果的種子。

（二）

1198年，教皇英諾森三世時年三十七歲，滿腔抱負渴望為基督事業建功立業，距離上次十字軍東征已近過去一個世紀之久，教皇一想，是時候干一票了。於是向整個基督教世界發出了振聾發聵的呼喚，兄弟們，遵循我主召喚咱們基督徒應當齊心合力殺向耶路撒冷擊敗異教穆斯林揚我主基督天威，保護聖城。

收到教皇的召喚威尼斯人就說「行啊，我們可以去，不過您把不准我們跟埃及做生意的禁令給解了唄，您看我們這要出兵要打仗的不得用錢么，您不准我們做生意哪來的錢啊。」因為當時的地中海南岸基本都是伊斯蘭教的地盤，英諾森三世這人又是一個非常堅定且忠實於基督的人，那當然不願意啦，威尼斯人滿腦子賺錢，居然還跟異教徒做生意，賣給他們武器等等，這不是等於把武器賣給我們的敵人么。不過，放眼整個基督教世界，現在又只有威尼斯能夠提供十字軍出征所需要的艦船，沒辦法最後討價還價教皇做出了讓步，規定了威尼斯可以跟埃及等地開始貿易，不過販賣的商品不能有武器，這武器包括了成品和半成品。威尼斯人一聽也就答應了。畢竟作為基督世界的一份子，教皇的面子還是要給一點的。

說服了威尼斯，教皇又開始召集其他的基督教國家部隊，反正左談右談，最後成行的十字軍配置如下：5000匹馬匹，10000名侍從（就是給騎士牽馬更衣的小弟，一般一個騎士有兩名侍從）5000名騎士，2萬名步兵。這下部隊也有了，那就去跟威尼斯談談運送這支部隊去往聖地的路費吧。於是各個國家的大佬就跑到威尼斯開始協商了。這時候威尼斯的大佬是歷史上非常非常有名的一位執政官，叫做「恩里克丹多洛」這人時年已經85歲左右了，並且已經雙目失明。在威尼斯的傳統里，他們非常相信年長的人更具有智慧和經驗，能夠更好的領導這個國家。在以後的年月里，這位丹多洛也確實沒有辜負父老鄉親的厚愛，帶領威尼斯人成為了八分之三個帝國的主人。

關於運送十字軍去往聖地路費的談判結果是這樣的：所有的部隊，包含人和馬還有一些打仗的器具什麼的，一年的糧草後勤供應，一共8萬馬克，（這個馬克就是當時的一種貨幣，以後就直接說成8萬塊錢了，方便閱讀。當時的8萬塊錢相當於法蘭西全國一年的財政收入算是巨款了）。除了這8萬塊錢外，威尼斯人還要求得到出征的所有戰利品的一半，不管是錢也好，土地也好，海洋也罷，反正十字軍所征服掠奪的一切一切東西的一半。另外威尼斯再附贈50條槳帆船護航編隊。以上所有的合約條件從上船出發的那一刻開始，無論去向何方，為期一年時間。

威尼斯為了達成這筆買賣，計劃用兩年的時間來做好全部準備工作，造船，採購糧食，招募水手，安排後勤共作。這也是中世紀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商業合同。丹多洛所做出的這個決策也是賭上了整個國家的未來，兩年時間裡停止一切的貿易活動，集中全國的生產力，傾其所有，全力以赴，也體現了威尼斯作為商業國家所信奉的契約精神。一旦約定，就全力去完成自己的約定。

1202年6月24日，聖約翰節以前，也就是簽訂合同的兩年後，威尼斯完成自己承諾，所有的船舶，水手，糧草，都已準備到位。但是十字軍的協調性卻很糟糕，很多人都還在家裡沒有啟程前往威尼斯潟湖，這也是因為各個領主啊國王都是分散的自治體系，不像中央集權的政權那麼的有效率，各玩各的，這個家裡有點事，那個又因為什麼耽擱了，總之，到了約定啟航的時間，聚集在潟湖的十字軍遠遠少於三萬人，約定出航的日子來了又過去，十字軍依然稀稀拉拉的今天來一波明天來一波，到7月份時，到達威尼斯的人仍然只有一萬兩千人，這也讓執政官丹多洛非常的惱火，說好了今年6月出航的，你們搞什麼鬼嘛，我們威尼斯人可是壓上了全副身家來做這筆買賣的呢。關於那8萬塊錢路費，是這樣的，談判的時候說好了是出航前交付給威尼斯。由全部參與聖戰的國家按照自家出徵人數來分攤，比如我的部隊佔了這三萬人的十分之一，那我就出8000塊錢，大家共同來支付這筆錢，可是現在才到了一萬兩千人，各個已經到了威尼斯的大佬也是一頭包，畢竟這筆巨款也不是誰家能夠完全拿出來的，那已經支付了自己份額的就很尷尬了，自己的錢也出了，但是離總數還差很遠，威尼斯人堅持要十字軍給夠了約定的數額才能開船，結果就是，已經來了的只能在威尼斯城外的沙洲上等待，無所事事。時間已經來到了當年的10月，十字軍依然沒有來齊，大家都很焦急，東拼西湊又支付了一部分馬克給威尼斯，即便這樣還是離8萬塊差了3萬5千塊。作為這筆交易的談判者和決策者，丹多洛更是壓力山大，提出兩個辦法，一是，我們威尼斯就收下這5萬塊錢算你們十字軍的違約金，這事就這麼算了，你們也別搞什麼聖戰了各回各家。另外一個方案就是，現在就馬上出航，然後十字軍用最先征服收得到收益來支付剩下的錢。十字軍的大佬一聽這兩個方案，那是個人都得選第二個啊。深不知他們已經中了老奸巨猾的盲眼執政官詭計。

就這麼著，十字軍的東征正式開始了，不過他們航行的目的地並不是耶路撒冷也不是開羅也不是大馬士革，甚至不是任何一座伊斯蘭異教的城市。盲眼執政官說服了十字軍的大佬，要先還清這趟出征的欠款，你們十字軍這樣的吧，咱們先去扎達爾，你們幫我把扎達爾打下來然後就能還錢了。扎達爾這座城市是威尼斯的貿易競爭對手熱那亞人的港口，在亞得里亞海的北岸，也是威尼斯貿易船隊要從亞得里亞海去到地中海各地的咽喉，具有非常重要的地理位置。

這裡就非常有意思啦，熱那亞也是基督教國家，並且還在十字軍的隊伍里派遣了部隊，這下十字軍給威尼斯人忽悠著去攻打自家城市，那還得了，所以熱那亞的部隊首先就不幹了，並且還寫信給教皇英諾森三世，你看看你號召的這十字軍是什麼鬼嘛，上來啥也不幹先干我們這基督信眾，那我玩不下去了，你趕緊的命他們別打我們扎達爾。這教皇一聽這事也懵逼了，火冒三丈立馬發出布告說，你們十字軍不許攻打基督教國家的城市，不然將接受決罰（這個決罰在基督徒的心目中可是非常嚴厲的一種神罰了，因為不管是去保衛耶路撒冷也好，攻擊異教也好，都是向基督教盡忠的一種表現，是一種朝聖，求得耶穌的恩賜與寬恕在人世犯下的罪惡，而決罰就是說你這樣做將不能再得到這種贖罪的寬恕，那十字軍聖戰本來就是為了求得救贖而去，現在教皇開口降下決罰，被決罰的人這趟東征將變得再無意思可言。）威尼斯人與十字軍的大佬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最後大佬們還是被各種原因吧，一方面覺得欠了人家錢有損騎士的榮譽，一方面也因為開船的是威尼斯人，他們拒絕把船開走你也沒辦法。總之最後大家商量了一下，反正天高皇帝遠，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沒有把教皇決罰的信函告知給下面的士兵們，就把扎拉爾給打下來了。並且毫不留情的將城市洗劫一空。到這裡，欠威尼斯人的錢也還清了，大佬們說，這下咱們總能出發去聖地了吧。可是這時候時間已經到了11月份，威尼斯人說現在不適合再繼續出海了。大家就在扎達爾住下了準備等明年航海季節來了再出發前往聖地。

（三）

就在扎達爾過冬的這段時間裡，又出幺蛾子了，這次的事件可以說關係到整個基督教世界未來的命運。現任拜占庭帝國皇帝阿歷克塞三世的哥哥的兒子，阿歷克塞安格洛斯，找到十字軍。並且要求十字軍幫他父親奪回皇位，他父親伊薩克二世被其弟弟阿立克塞三世篡奪了皇位關在地牢里。並且許諾如果十字軍幫他父親奪回皇位就支付給十字軍20萬馬克，並且親自帶領1萬軍隊加入聖戰，另外在有生之年出資在聖地供養500名騎士。除了利益上的誘惑，這位皇子還把這次行動提高到了道德上的宗教榮譽，你們十字軍既然是為了上帝，合法權益和正義而戰，理應幫助那些被侵犯合法的繼承權的人。就這樣，原本是為了求得救贖與榮耀的十字軍的朝聖之旅徹底給帶偏離了英諾森三世發出號召時的路線。

1203年6月23日，君士坦丁堡的人們從海牆看到了一直載滿1萬名基督教士兵的軍隊，即震驚又困惑。這幫人不是去跟穆斯林打聖戰的嗎，怎麼跑我們這來了。這裡說個題外話，拜占庭帝國也就是東羅馬帝國，所信仰的是天主教的一個分支，叫做東正教，大概就是全資子公司這個概念吧。反正雖然教義，儀式和教皇的正統天主教稍微不同，但也是屬於基督教派系裡的。這時的君士坦丁堡是拜占庭帝國的首都，三面環水，整個城市程一個三角形，並且三條邊都有高大的城牆所保護，面對陸地那面城牆更是擁有兩成城牆，牆外還有一條壕溝，對於中世紀的軍隊和武器而言，可以說是堅不可摧。看過冰與火之歌的朋友應該能隱約感覺到，君臨城便是以君士坦丁堡為原型所刻畫的。

第一次見到君士坦丁堡的十字軍們被眼前這宏偉的城市所震撼了，事實也確實是這樣的，在中世紀的歐洲沒有哪個城市可以比擬這樣龐大的城市，這樣高聳的城牆，站在船上遠遠望去一眼便可以看見聖索菲亞大教堂那猶如掛在天上的巨大弧頂。當時的君士坦丁堡城市人口有50萬，而威尼斯和巴黎都只有約6萬左右，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十字軍與6月24日來到君士坦丁堡外海，第二天便發動了一輪攻擊，結果被高牆上的弓箭萬箭齊發射成了篩子，並且十字軍的弓箭由於城牆太高射不上去無法進行有效的殺傷，信心遭到了很大的打擊。不過也正是由於優勢巨大，拜占庭皇帝阿歷克塞三世並不把十字軍放在眼裡，該玩玩該喝喝，也給日後破城留下了巨大的伏筆，城裡的士兵們作戰的意願並不強烈，還有些怠慢。而十字軍這邊，由於攻城進行的不順，處境是非常尷尬的，本來說好是來進行聖戰的，結果迷迷糊糊跑來攻打如此強大的對手，並且對手還是同屬基督教的城市，現在的這支十字軍，被困在一座基督教城市之外，要麼廝殺要麼喪命，聖地離他們是那麼的遙遠。剩下只有對金錢的渴望和對食物的需求，帶來的糧草只剩下三周的供給量，被逼急了的十字軍士兵們只能拼盡全力殺入城去。皇帝阿歷克塞三世帶隊出擊，在本可以一擊擊潰十字軍時卻錯誤的選擇了退回城內，這一舉動丟失士兵的信任，回到城內的阿歷克塞三世由於害怕自己軍隊的暴動和宮內權貴迫害，選擇了潛逃。皇帝一走，皇宮裡面立即陷入了一場爭奪權力的混亂，最終拜占庭人又把關在大牢里的伊薩克二世給放了出來並推覺他為皇帝。也就開始求助十字軍幫助的那位安格洛斯的父親。十字軍在營地聽到這消息都懵逼了，心說，我們這打不過都準備跑路了，結果這麼沒頭沒腦的居然贏得了勝利，看來這真是上帝在證明我們事業的正義性。

這時候十字軍的大佬們商量著，既然伊薩克二世也登基了，那咱們就去拿當初他兒子許諾的報酬吧。見到拜占庭皇帝跟皇帝一說他兒子許諾的那些個報酬，可把伊薩克二世給愁壞了，20萬塊錢，這哪拿的出啊，砸鍋賣鐵湊吧湊吧擠出了8.6萬馬克，剩下的錢皇帝說，這一時半會也實在是拿不出了，要不你們在我們這再多等半年，幫我穩住皇位，我也有時間再籌錢給你們。這十字軍的士兵可不幹了，跟大佬們說，我們這說好了是來參加聖戰的呀，這都出來晃悠一年了，也沒辦半點正事，不行不行，給我們船，我們要去敘利亞，我們要去制裁穆斯林異教徒。就在十字軍在君士坦丁堡不知該怎麼辦的時間裡，城裡的各個種族間又爆發了積怨已久的衝突，義大利人，希臘人，還有穆斯林們，大家打做一鍋，相互放火燒對方的聚集區，連續三天的大火重創了君士坦丁堡市區中心，整個城市亂作一團。最後這在混亂里上位沒多久的伊薩克二世和他兒子一起又給人篡了位，一父一子都死了。殺死他們的是阿歷克塞三世的女婿，叫穆爾策弗盧斯。這位皇帝可跟前面兩位有所不同，他拒絕了繼續支付十字軍20萬塊錢的那碼子事，並且也不提供糧食給駐紮在城外的十字軍了，並且要求十字軍干緊該幹嘛幹嘛去，別跟我們這兒添亂了。這可把十字軍上上下下氣壞了，款且在見識過君士坦丁堡那巨大的財富之後，十字軍的世俗貪慾一發不可收拾。你不給那也行，我們自己搶就是了。結果十字軍再一次開始攻打君士坦丁堡，一番激戰，這次真正的攻陷了這座巨大的都城。不過這回可是憑本事攻陷的哦，可不是像第一次那樣靠運氣了，中世紀攻城戰的規矩是，如果不是守軍投降獻城的話，攻城的一方士兵可以對城市進行三天三夜的洗劫，就這樣，屹立千年的偉大都城君士坦丁堡，沒有倒在其對抗的穆斯林手中，而是被同為基督教的十字軍所擊倒，士兵們燒殺搶掠就像，鮮血屠城，猶如人間地獄。這一天是1203年7月19日。城中絕大多數歷史文物，黃金珠寶，統統被威尼斯人，法蘭西人，熱那亞人，等等基督教世界的國家裝上船拉回了各自國家，如今你去到歐洲各國的博物館，都能找到當年這一暴行的收穫。其中獲利最多當屬威尼斯，這一次東征所收穫的錢財也造就了未來幾個世紀里威尼斯海洋帝國的根基。

這便是充滿了罪惡與絕罰的第四次十字軍東征

（聖索菲亞大教堂內部，1453年奧斯曼攻陷君士坦丁堡之後更名為聖索菲亞清真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