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邪之邪

　　桃花島主黃藥師到底有多邪？

世上有那麼多字那麼多詞，為何非要以一「邪」字稱他？因為他優秀到讓人不敢相信。

囫圇吞棗地翻了一遍《射鵰》，貌似此人竟最為矚目。

射鵰英雄郭靖，忠厚大義，吸引了眾多看客的目光。除他之外，故事中仍有許多響噹噹的人物讓人仰慕。比如，南帝、北丐、東邪、西毒、中神通。

南帝仁慈，北丐正義，西毒陰險，中神通更是俠義的化身。然，乖張怪異的東邪——桃花島主黃藥師，卻給我印象最深。

在眾人眼中，他天文地理琴棋書畫詩詞曲賦數術易理，陰陽五行，算經術數，奇門八卦之術，無不精通。卻不受禮法規矩所拘，行事怪僻，行為舉止異於常人，亦正亦邪。

黃老邪真的遊離於正義與邪惡之間嗎？非也！

東邪黃老邪，外邪內正，正氣浩然！歐陽鋒把一教育學生要做忠臣孝子的儒生殺了，將人頭拋給黃藥師，以為東邪西毒臭味相投，豈知黃藥師陡然變色：「我生平最敬的是忠臣孝子！」話畢俯身抓土城坑，將那人頭埋下，恭恭敬敬地作了三個輯。歐陽鋒自討沒趣，笑黃老邪徒有虛名，原來也是個為禮法所拘之人。黃藥師凜然道：「忠孝乃大節所在，並非禮法！」歐陽鋒所以為和所作為的邪惡之邪，根本和黃老邪的邪不是一個世界。

黃老邪，只是行為怪異，並不邪惡。他的邪，邪在為人處世異於常法，更邪在能力出眾無人能及。

武功自不必說。他是人盡皆服的武學宗師，武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單憑武學造詣，黃老邪還並不能從齊名的五人中脫穎而出。但是，他有太多太多奇特之處，正所謂「天文地理琴棋書畫詩詞曲賦數術易理，陰陽五行，算經術數，奇門八卦之術，無不精通」。如此看來，此人確實夠邪。

門徒陳玄風和梅超風二人偷走他妻子冒死默寫的《九陰真經》，黃藥師大怒，將徒弟們打斷腿骨，逐出島上。然而，徒弟們不但不記恨師父，卻仍挂念恩師黃藥師。曲靈風冒死闖入皇宮盜竊師父喜歡的古物書畫，陸乘風將歸雲庄建成桃花島模樣，梅超風在生死關頭用性命替師父接了西毒一掌……他的弟子，不但對他恨不起來更是敬重有加。裘老頭信口雌黃，說桃花島主黃藥師給人害死了，陸乘風雖知不得恩師之命擅到桃花島上是犯了大規，但總是念著恩師，放心不下。他們雖然被逐出師門，卻一個個都將師父奉若神明，努力向師父靠攏。緣何？書中說道，黃老邪對本門弟子最愛相護，決不容許別人欺侮，即便是面對犯了大錯的梅超風他也幾番出手相助，更是對曲靈風的遺女傻姑帶回島上苦心栽培。黃藥師向來自負，意識到自己遷怒眾多弟子的錯誤后，苦心鑽研，于歸雲莊上將一套腿法傳給陸乘風，囑咐他每日依照功訣打坐練氣，日後便可不用扶杖行走。行動派的黃藥師，此舉比起痛哭流涕的賠禮道歉悔恨不已不知讓人感動了多少倍。他對弟子們以至誠相待，自然換來他們的至敬。

嫉惡如仇的江南六俠為黃藥師所折服，在全真六子過信人言、行將有事於桃花島之時，匆匆趕去桃花島通風報信，以期消除誤會、化解干戈。如若全真七子所針對的是旁人呢，比如西毒歐陽鋒？恐怕江南六俠不但不會主動化解，還會拍手叫好吧。

心思單純的老頑童周伯通對郭靖講到黃老邪，說他「聰明至極，精於奇門五行之術，琴棋書畫、醫卜星相，以及農田水利、經濟兵略，無一不曉，無一不精」。得老頑童如此評價之人，書中絕無僅有。

桃花島上，郭靖與歐陽克三道考題比試之時，洪七公素知黃藥師之能，心想「郭靖若不能為他之婿，得他傳授一門功夫，那也是終身受用不盡。」黃藥師一生所學浩瀚，得他傳授一門功夫便已如此，管中窺豹，知黃老邪所學之深不可測。

再說西毒歐陽鋒，他向金國王子完顏洪烈是這麼介紹黃藥師的：這位是桃花島黃島主，武功天下第一，藝業並世無雙。如果說武功天下第一尚有爭議，那麼藝業並世無雙相信無人不服，必然也是歐陽鋒的真心話。黃蓉騙歐陽鋒說爹爹參透了《九陰真經》里的嘰里咕嚕的怪語，歐陽鋒大吃一驚，難道黃藥師當真參透了？但他素服黃藥師之能，心想這篇古怪文字要是始終無人能解，那便罷了，若有一人解識得出，則普天下舍黃藥師之外更無旁人。

神運算元瑛姑，頗為自己的術數自得。然而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黃蓉卻能脫口而出而且演算法精她百倍，瑛姑不由得驚訝到呆了，不好意思報出自己的「神運算元」稱號。黃蓉自幼受父親教導，頗精曆數之術，女兒尚且如此，可見其父黃藥師的數學的確堪稱並世無雙。

從門下弟子到江南六俠，再到武學宗師老頑童、洪七公，甚至是死對頭歐陽鋒，無一不對黃藥師之能心服口服。這，不正是黃老邪之邪嗎？

黃藥師對自己的「邪」沒有認識嗎？

他常說，大聖人的話，有許多是全然不通的。他總是有自己的思考，沒有茫然迷信聖人，他有他的見解。

尹志平罵他是怪物，黃藥師道：「罵得好，說我是邪魔怪物。桃花島主東邪黃藥師，江湖上誰不知聞？黃老邪生平最恨的是仁義禮法，最惡的是聖賢節烈，這些都是欺騙愚夫愚婦的東西，天下人世世代代懵然不覺，真是可憐亦復可笑!我黃藥師偏不信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禮教。」

明明有機會在眾人相助之下剷除數次栽贓陷害自己的西毒歐陽鋒，但他生性高傲，不願被人說以眾暴寡，寧可將來單獨再去找他，冷笑看他離去。邪？典型的正人君子吧。

被人冤枉殺了江南五怪，他非但不加辯解反而怒到口口聲聲說是自己殺的。他摟著女兒笑道：「黃老邪自行其是，早在數十年前，便知世人已把天下罪孽都推在你爹頭上，再加幾樁，又豈嫌多了？」

在黃藥師眼裡，很多人自以為是仁人俠士，他見了這些自封的英雄好漢們就生氣。他只求問心無愧，只求真實自在，毫不在乎世人眼光。他歌哭無常，喜形於色，行為怪誕，在大是大非面前毫不含糊，在大痛大悲面前毫不掩飾。得知女兒死了，書中寫道：「他仰天狂笑，笑聲中卻隱隱有一陣寒意。不知不覺之間，笑聲竟已變成哭聲，但聽他放聲大哭，悲切異常。眾人情不自禁，似乎都要隨著他傷心落淚。」好真實的一個黃藥師！

再說島上的啞巴僕人。乍一看，他們被黃老邪弄得又聾又啞，黃老邪似乎狠毒到罪不可赦。邪就邪在，這人是黃老邪，不是歐陽鋒。黃老邪的啞仆，都是從各地抓來的惡人，這些惡仆到桃花島上，既不至於丟了性命，又可悔過度過餘生。黃老邪替社會懲罰了他們，也改造了他們。

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作者偏愛黃老邪。是已，他便被塑造成一個武學之外他人只能望其項背的全才。

黃老邪之邪，並非邪惡。此邪非彼邪。故事中的眾人眼裡，他邪在率性而為行為怪異不可理解。讀者看客眼裡，他邪在聰明絕頂樣樣精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遺世獨立的黃老邪，是《射鵰》里隱藏的高人，是普通辭彙無法形容而只能以「邪」概之的存在。

桃花島，總讓人想起桃花源。島上所居之高人，也是如夢似幻，可望而不可即。（作者系隴縣檢察院 張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