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娶媳婦(民間故事)

古時候,閩東一家書香門第有個秀才,十六、七歲,四書五經讀得通透,詩詞歌賦全盤都會。可惜到他這一代,家道貧寒啦,父母又先後過世,只留下他一獨苗,跟一位上六十歲的老家奴做幫,相依為命過日子。

這老家奴在他家也算是否「三朝元老」啦。里裡外外真本事,肯做,為人也忠厚老實。看看小主人,他也知道是縣裡方圓要數頭一個才貌雙全的秀才了,就是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款調,老家奴既敬重又擔心,只驚愁小主人有時外出倔強使性吃虧。驚愁歸驚愁,自己是家奴,凡事都得聽主人的吩咐與使喚呀!

一天,秀才去街,還沒過一時辰,盡歡喜盡興地轉厝來,進門就喊:「佬老,今旦街中皇榜告諭啦,人民子弟兵上是大比之年,你就趕快籌排一下行頭,拾掇好包袱雨傘,明旦隨我做幫上京趕考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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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奴一聽叫苦了:「公子哦!論文才你是好的煞,只是講這位處去到京城,要三百兩銀才夠盤纏,眼下厝里有上頓沒下頓的,沒盤纏怎的去哦?!」

公子講:「大比之年,機不可失呀!前刻我向親戚朋友借有幾十兩銀子了……」

老家奴嘆口氣:「唉!幾十兩銀子!還沒夠走半路中哦!到那時,進不進,退不退的,沒吃走不動怎的做呢?唉!公子哦!在家千日好,出門萬般難哦,去不得的,我嘴須都長到腹臍下啦!老人餓頓是受不住哦。」

公子生氣了:「何用講什麼七八五十六啦!我講怎的就怎的,叫你去,你就跟我做幫去就是!我有吃,你也有吃的。船到橋下自然直么,沒甚驚得盡,快拾掇行頭去吧!」

老家奴驚愁也沒法,照小主人吩咐拾掇行頭去了。

第二天,一老一小一主一仆上路了。他倆日行夜宿,過村進城,過橋搭船,上嶺下坡,小主人看各位處山川景緻,城鎮鬧市,一路作詩,有講有笑,盡夠快樂;老家奴呢,天天計算著吃用花銷,省吃儉花,只覺得錢袋裡的錢,一天比一天少了,實在愁悶哦。小主人也知道帶的盤纏沒夠,就叫家奴查找小路近路行。一天,兩人走到一個十字路口,不知該從哪條路走是,只好坐下歇氣,等有人來問路再行。不一會,嶺上下來兩個挑柴枝的孩子,把柴擔撂在路旁,也坐下歇氣。這時,老家奴就上前問:「小弟弟,我家秀才要上京去,借問該從哪條路走呢?」兩個小孩咬耳朵嘀嘀咕咕幾句,一個小孩就路到一塊岩石背後,把頭伸出來,看著家奴笑。老家奴被弄得莫名其妙了。秀才看到這樣式,笑了起來說:「知道了,多謝小弟弟!」就拉著家奴上路了。家奴問:「怎的知道走這條路哦?」小主人答:「石字出頭,是右字,就是教我們從右邊走呀!」老家奴點頭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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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些日子,銀兩花過半啦,兩人一天三頓細糧改吃三頓粗糧啦,後由一天三頓改吃兩頓了,小主人不講衛生腹肚餓,老家奴也不敢叫腹肚空,其實兩個人都餓得煞。這一天,走呀走呀!實在有些行不動了,兩人就坐下歇一氣,看看日頭偏西了,老家奴就講:「從那條小路走,到幾戶人家的小村住一宵,有什麼吃什麼吧。」小主人歇這一氣,話聲不一樣了,說:「今旦就要大路走,進大村去住。」老家奴驚起講:「沒錢了,大村去不得哦!」小主人生氣了:「我講怎的就怎的,何用羅嗦,隨我大路走來。」老家奴沒法,只好隨尾後跟著走。一邊行,一邊愁苦的煞。

兩人由大路行好幾里路,日頭也快落山了,前面果然是個幾百戶人家的大村莊,老家奴心焦,就急著問:「公子,住客店沒錢了哦……」小主人好像沒聽見,徑直往前走,老家奴只好硬著頭皮跟著行,心坑裡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哦。進了大村,看見這村裡像辦喜事真鬧熱,有個大祠堂門口,豎著好幾條大旗杆,哦!看旗杆就知道,有好幾個做大官人家的祠堂呀,大場面大闊氣啦。主僕兩人走著看著,走進大祠堂,那祠堂大廳柱樑都特別大,牌匾、柱聯掛滿滿的。看著看著,小主人說聲:「佬老,你去拿根竹竿來,把中間那塊大牌匾捅下來。」老家奴一聽腳都軟了,說:「公子,別的事我都依順你,這種件事千萬千萬做不得哦!」公子說:「沒什麼,我叫你捅,你就捅吧!有事我擔著!」老家奴實在又驚又急啦:「你擔承什麼哩!伊儕明明看到是我捅下的,要抓、要打、要關、要殺頭,總是我該死哦!」公子生氣了:「我講怎的就怎的,村裡人來,你就講:我是家奴,是我主人叫我捅的。叫他們來找我就是啦!快去拿竹竿把這塊牌匾捅下來!」老家奴心裡真不知是什麼味素,大凡小主人一生氣,他只好聽從,去掏來一條長竹篙,抖抖戰戰地把那塊牌匾捅了一下,「嘭!啪!」,牌匾甩落地上,打散裂啦。

捅下官家大祠堂的牌匾,這在過去是大不得了的大事呀!村裡人成群結隊地趕來,里三重外三重地圍住,家奴照公子交代的話:「這是我主人叫我捅下來的。」儕人把公子圍住,幾個後生仔拳頭捏出汗。這時,村下一位老人走來叫慢些打人。老人先禮後兵,他走到兩人面前,看看只是一老一少,看這小主人雖平民裝束,卻眉目清秀,文質彬彬,不像無賴之輩。老人忍住氣問:「客官是何方人氏?」公子答:「福建人。」「到我們村來有何貴幹?」「只是路過。」老人用手指了指打下來的大牌匾說:「過路,為什麼要這樣呢?」公子卻理直氣壯地說:「你們犯了欺君之罪了!」古時候,誰犯了欺君之罪,是要殺頭,要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聽這式講,犯了欺君罪,儕人都驚愕去,不知來者是什麼人?這時就有人趕到相府一一稟報告老還鄉的老宰相知道,老宰相感到來者不善,欺君一語事關重大,當下就傳話:開大門,奏鼓樂,迎接來客。宰相家裡人有疑慮,私下安置刀斧手,埋伏大廳兩邊,見機行事。

公子和家奴被迎進相府大廳啦,相爺又擺上酒宴,自然酒菜都是珍貴好料,兩人腹肚正餓得厲害,公子用手碰碰家奴,用福建地方話講:「你叫腹肚餓走不動,這下儘管吃吧!」酒過三巡,老相爺舉杯說:「今日幸會,薄酒相迎,請多原諒;相公初到,不知小村有什麼不是,請多賜教。請!」公子也舉杯:「請!請!」一飲而盡,沒有回話。過了一會,老相爺又舉杯:「請!請!」又一飲而盡,又沒言話。老相爺又舉杯說:「傾聞相公捅下本宗祠堂牌匾,言因欺君之罪,殊不知罪在哪裡?乞求賜教包涵!請!請!」這回公子舉杯一飲而盡后,回話了,公子反問:「你那牌匾字如何寫著!」老宰相答:「臣必報君恩。」公子說:「你把臣安在第一字,君恩在尾,這就是欺君之罪!」一經點明,相爺大驚,酒杯落地:「請包涵!……」公子說:「今蒙大禮款待,願不外傳就是。」老相爺感動起立舉杯說:「蒙賜包涵,請飲此杯,敬望再予賜教,以求斧正。」公子也站起來說:「今日未拜訪,先捅匾,望相爺也勿見怪。論此匾,可上下對調,寫『君恩臣必報』就是。」老相爺嘆服,感到來人的確不是等閑之輩啦,吩咐家人加酒加菜。兩旁刀斧手看到真相大白了,也就各自散去。老家奴也知道沒事啦,鬆鬆褲頭帶,寬心大吃了。

老相爺拉家常,聽到公子是從福建來,只是進京趕考的窮秀才,就提出酒間做對助興,公子贊同。相爺說:「你們福建多魚,先來個魚對吧!」公子點點頭。

相爺說:雨打石斑。(註:石斑,魚名。)

公子對:月照溪白。(註:溪白,魚名。)

對得真好,相爺眼看這秀才少年才貌雙全,想起自己有一少女還未擇媚,想到這裡又想起了一個對子的一邊。

相爺說:嫁家女,孕乃子,生男曰甥。

公子一聽,哎!這相爺出的儘是絕對,難對呀!剛好看到壁上有幅「趙子龍單騎救主」圖,他想了想,又對上了:

「騎奇馬,張長弓,單戈出戰。」

相爺叫好,是也對絕了,兩人又舉杯:「請!請!」同飲而盡。這是誰先想到一邊,就誰先出句的呀!這時,公子正在想出句,又被相爺搶先了。相爺又舉杯說:「公子,請:雪塑彌勒,日出歸南海。」公子也舉杯:「相爺,請……」人搖搖擺擺要暈倒了。相爺忙說:「哦!公子醉了,快扶花園『清風樓』書房安歇。」家丁這就忙了一陣,公子和家奴到了書房歇下后,大家才都回房去了。看看四下沒人,公子坐了起來,家奴奇特了,問:「公子,你沒醉?」「沒醉。」公子小聲說:「剛才,這個對,我不會對,只好假酒醉啦!今夜,我上夜困,你下夜困,明旦天快光時候,我們就從花園門開出去走了就是。」老家奴說:「是也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哦!」

這一夜,公子盡忖盡忖,就是想不能出對句來。沒法的,到下半夜天快亮,主僕兩人就摸黑從花園門逃出,大概走出四五里,東方天發白了,公子看看天,又說:「回頭走,快回去,這下有盤纏了。」老家奴奇怪,好不容易走出來了,又要回。只好又跟小主人跑回去,兩人重新睡下書房。這下好睏了,真的困去一出。天大光了,又被請到相爺花廳吃早飯,老相爺說:「公子昨晚酒醉啦!還會記得嗎,有一個對子還沒對哩!」公子說:「是我醉了,很抱歉啦,什麼對?我記不清了。」相爺說:「哦!我再念一遍:雪塑彌勒,日出歸南海。」公子點下頭忖了忖,答對:「雲疊羅漢,風吹上西天。」相爺叫絕,真心留罡公子住了數天,待公子像自己家裡人,公子動身時,贈給銀子三百兩,另給老家奴二十兩,再三囑咐:「進京不論會不會考中,回時一定再到寒舍來哦。」相爺贈銀又這式交代,是有主意的。秀才進京,果然考中頭名狀元,歸來拜望老相爺時,相爺將獨生千金女許配與他。這個窮秀才沒盤纏上京去,狀元給他中去,好老婆又被他得了一個。回到福建老家,不知有多麼榮耀鬧熱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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