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的夢想

2017-11-25 秦忠錄 散文網

自行車的夢想

小時候，自行車幾乎是所有男孩子的夢想，長大以後自行車也仍然是人人難以實現的夢想。

10歲左右，看著姐和幾個女伴在打麥場里學騎車子，就覺得自行車很神奇，兩個軲轆滾動著卻能不倒在地上。後來跟著同伴溜車子，一來二去，竟也能把車子騎上跑了。那時候老盼著家裡有親戚來，這樣就有機會在大人們寒暄時，悄悄把客人的車子推出去，在空閑的打麥場里瘋騎一陣子，只是這樣的機會並不多。

那時候還不敢去做能擁有一輛自行車的夢，家裡的境況不允許你有這樣的奢望，哪怕你還是一個正愛做夢的小娃娃。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夢想的閘門被打開了。一天，兩個上中學的女生站在門口閑聊，講她們正在傳閱的小冊子，叫《寶葫蘆的秘密》，聽她們講得繪聲繪色，講那寶葫蘆太神奇了，有了它想要啥就會得到啥。我聽著就聽入迷了，後來就老是沉浸這個故事中，想著自己要是有一個這樣的寶葫蘆的話，第一個想要的就是一輛飛鴿牌自行車。此後很長一段時間，總會做這樣的夢。

寶葫蘆的故事只是個迷人的故事，再美好的夢也只是個夢。生活還是一成不變的一天天過去了，夢想的顏也就變的愈來愈淡了。

我以為只有小孩子喜愛做夢、喜歡幻想，其實這時還有十六、七歲的年青人也正做著同樣的夢，一個自行車的夢，這個人就是我的大哥。大哥比我大七歲，初中畢業后回生產隊當社員。在我眼裡他已經是大人了，我們平時少有交集。

自行車的夢想

初冬的一天，天氣暖和，沒有風。大哥挎了竹籠，手提一個小撅頭，叫我跟他去地里挖藥材。路上他跟我說，咱們好好挖藥材賣錢，攢夠了買新車子。我問，咱啥時候才能攢夠一個車子錢，一輛車子要好多錢哩。大哥就給我講他想出的好辦法，我用心聽他說著，心跟著也動了。他的辦法是用空閑時間挖藥材，或揀繩頭、爛鐵，賣了錢后先一件一件買自行車的零部件，啥時候買齊了再組裝起來，不就是一輛新車子嗎。甚至設想，自行車的架子是不是可以做成木頭的，這樣就能早點有車子騎了。我沉浸在他描繪的宏圖中，想象著一輛自己做的車子該是怎樣一幅模樣……

藥材賣了幾毛錢，這也太少了，家裡的繩頭爛鐵也早搜尋光了，再也想不出弄錢的辦法了。

一個月光明亮的晚上，大哥悄悄拉我出了屋裡，他走在前面我很在後頭，幾乎沒說一句話。巷道里沒有一個人，人家的屋頂上，還有巷道的路面上，全鋪滿了銀色的月光，有一輪圓月靜靜地停在半天空中，周圍是淡青色的天空，整個村莊都顯得那樣寂靜安祥。我倆象一對幽靈一樣遊盪在大街小巷之間，眼睛貪婪搜尋著誰家門前有拴東西的麻繩。走過了一條長長的巷道也沒找到繩子，來到大街上，供銷社的屋椽下掛了一口大鐵鈴，這是平時開飯時敲的，它上面掛一根兩米來長的繩子，是麻繩。看看沒人，就用剪刀剪下了一半，匆匆離開了。後來又轉到了另一巷子，巷邊住了一戶人家，只有老倆口，外地口音，屋子沒有圍牆。屋外用苞谷桿圍了一個廁所，外邊用一條麻繩經著。拿出剪刀剪了，沒料到繩子一斷那玉米桿嘩的全倒了，跟前一棵樹上本來已經睡了的幾隻雞被驚醒，呼啦啦從樹梢上飛落下來，我倆慌亂中拔腿就跑。後來我老想著那兩個老人在我們跑開後有沒有起身看過，也不他們的廁所現在圍好了沒有，還有雞丟沒丟……。

此後大哥和我誰也不再提攢錢買車子的事，自行車的夢想離我們實在是太遙遠了。不過村裡還是有人能夠夢想成真，令人羨慕眼紅。

有個叫文娃的人，和大哥差不多大，家庭貧農成分，這一年被推薦當了煤礦工人。有一回見了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站在十字口人多的地方，正和幾個人聊天，臉上滿是得意的神色。穿一件白「的確良」衫子，袖子挽了起來，左手露出一塊手錶，說是鐘山牌上海造，下身穿一條「三合一」褲子，熨的平整筆直，腳上配了一雙黑色皮鞋。大家滋滋稱讚，羨慕不已。聽人說，他家裡還買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永久牌，輕便型的。平時捨不得騎，偶爾用了，回家后便會細心擦拭乾凈，掛在房子的牆上，用一條太平洋床單蓋好。原來找不到媳婦的他，不久就結婚了，新媳婦還真是長得好看。

自行車的夢想

對一個家庭來說，自行車的意義完全變了，它不單是一個生活中的交通工具，更重要的是一個家庭興旺富有的象徵。由於貧窮，自行車竟成了一些家庭的噩夢。

大哥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女方提出要一份半彩禮(360塊錢)及一輛自行車。父母開始作難了，哪裡去弄這麼多錢和車子呢。我一方面替父母擔憂，另一方面又暗自高興，心想新嫂子來了說不定會把車子賠嫁過來的，那時自己就有車子騎了。

父母商量了幾個晚上，決定叫父親去西安找叔父和大姑父，這個忙只能靠他們幫了。不知道父親是如何向他們開口的，幾天之後，父親真的騎回一輛嶄新的自行車，上海鳳凰牌，全家人都很高興，圍著這輛新車子看。父親說弄不到買自行車的票，大姑父就從熟人手裡買了這輛車子，幾乎跟沒騎過一樣新，就是車輛上有一個小小的凹陷。車子的平樑上還真有個小小的凹點，大家心裡掠過一絲遺憾。

車子被女方家退了回來。我推著這輛車子，母親跟在車子和我的後面，來到集市上去賣。車子賣了146塊錢，當買主要推走車子時，我手拉著不肯鬆手，母親早已淚流滿面，她示意我把手鬆開，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

1977年大哥到一個抽水站當副業工，他攢錢買了一輛紅旗牌自行車。1979年我考上了學校，大哥把這輛車子送給了我。1983年我工作后買了一輛白山牌自行車，從別人手裡買的，八成新。至此，我擁有了一輛屬於自己的自行車，一個做了很長很長的夢終於實現了。

一輛自行車曾承載了一代人的夢想，一輛自行車也見證了一段真實的生活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