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小說連載五)

5.

喜旺生怕耽誤了牌局,就著速食麵喝了幾口酒,便匆匆地出去了。

秀英掙扎著把被子捲起來,推到靠牆的地方。然後用手撐著身子,挪過去靠在被子上。牆上的時鐘發出單調的「滴答」聲,一圈一圈地轉著,就像磨道里蒙著眼睛的驢。秀英半睡半醒似的,迷迷糊糊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前面是懸崖,兩邊是深不見底的溝壑。回頭一看,喜旺正舉著一根木棍,惡狠狠地向她追過來。她想喊,可嗓子里像堵了什麼東西;想跑,卻無路可逃。而這時,眼看著喜旺已經追到眼前,他手裡的木棍帶著風聲向她的腦袋砸了下來。她本能的用手去抱頭,卻感覺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一睜眼,癩子正眼巴巴地盯著她。秀英嚇了一跳,忽的一下坐了起來。

「癩子?」秀英緊張地往外看了一眼,「你咋又來了?」

Advertisements

癩子從懷裡掏出一個厚厚的紙包,塞到秀英懷裡,笑著說:「我把羊賣了,這些錢你留著看病。我已經捎信給你的娘家人,他們一會兒就過來了。」說完,癩子轉身就往外走。

秀英一把抓住了癩子的胳膊,聲音急促地說:「我不能要你的錢!你快把它拿走!」

癩子臉上的笑容就像被風吹走的樹葉,一下子不見了。繼而換上的是一副鄭重又略帶陰鬱的表情。他心裡明鏡一樣,那天秀英把身子給了他,純屬一時衝動,就像發情的母羊見了公羊一樣。過後她是真的後悔了,也許他在秀英的心裡就像一塊發霉的玉米餅,看著想著都覺得噁心。但是,不管她是一時衝動還是一時糊塗,畢竟她的身體曾經給了他。她可以後悔,而他卻不能不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他要為她為她付出一切。

Advertisements

癩子掰開秀英的手指,把秀英推過來的紙包又往裡推了推。不知怎麼,他忽然覺得眼睛里熱熱的,嘴唇也開始有些發抖。當秀英再次拿起紙包,想要塞給他的時候,癩子一轉身,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癩子!癩子……」秀英的喊聲里明顯的帶著一絲哭腔。

癩子走後不久,秀英家的門口便來了一輛麵包車。從車上下來男男女女五六個人,急急火火地進了院子。不一會兒,秀英便被抬著上了麵包車。人們也都跟著上去,麵包車搖搖晃晃地駛出了村子。

村口有一棵大槐樹,麵包車經過的時候,樹下圍了好多人。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得知消息的喜旺趕緊放下手裡的牌,跑回家去,已經人去屋空。他大發雷霆,把屋子裡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然後回到小賣店,要了半斤豬頭肉,一瓶白酒,一直喝到老闆娘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他才晃晃悠悠地出了小賣店。

村子里的人大部分已經熄燈睡覺了,街道黑乎乎的。喜旺沉重的腳步驚動了附近一家人的狗,這條狗的狂吠很快帶動了村裡其他的狗,一時間犬聲大作。

喜旺踉踉蹌蹌地回到自家門前,當他正要開門的時候,忽然感覺腦後有一股風襲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回頭,便覺得後腦勺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擊了一下。然後,他就像從雲端里掉下來似的,忽忽悠悠地栽倒在地上。

第二天,當他的鄰居發現他的時候,他還如栽倒時的那樣,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地上的血已經凝固,後腦勺上的頭髮好像抹上了紅色的漿糊,粘成一塊。在他的旁邊,有一把羊鏟,羊鏟的剷頭上,沾著一些紅色的凝固了的液體。

他的鄰居嚇壞了,慌慌張張地跑到街上去喊人。不一刻,這條小巷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可是,沒有一個人敢近前去。這時,有人認出了那把羊鏟——那是癩子的羊鏟。

警察很快就趕來了。他們先是照了相,然後,有一個警察過去搬了搬喜旺的腦袋,喊道:「他還活著!」

於是,警察喊過來幾個村民幫忙,大夥七手八腳地把喜旺抬上了停在巷口的警車。有兩個村民也跟著警車一起去了醫院。留下的兩個警察繼續在那裡勘察。

當警察得知那把作為兇器的羊鏟是癩子的,便立刻讓那位指認的村民帶路,風風火火地跑到癩子家門前。

大門緊鎖,院子里鴉雀無聲。

其中一個警察翻牆跳了進去,不一會兒,他又翻牆出來了,沖著另一個警察搖了搖頭。

後記

三天之後,癩子回去自首了。至於他被判了多少年,在哪個監獄服刑,村裡就沒人知道了。

喜旺因為嚴重的腦震蕩而變得痴獃。秀英的娘家人都勸她離婚,可是秀英說什麼也不答應。

秀英的腿因為延誤,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落下了殘疾。在醫院的所有花銷,都是她娘家人給拼湊的,癩子給她的錢,她一分都沒有動。

由於腿的原因,秀英把家裡的地全都租了出去。她用租地的錢買了幾隻羊,如今也已經成群了。她放羊的那個山坡,就是以前癩子放羊的地方。她時常會坐在癩子以前坐過的那塊石頭上休息,也時常會在休息的過程中恍惚地看見:癩子突然站在她的眼前沖她笑,還是戴著那頂破草帽,還是拿著原來的羊鏟,還是髒兮兮的樣子......

Advertisements

你可能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