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錄 陰陽筆

董故事 | 張四維

百字內容介紹：明萬曆謝氏與尤氏情同意和，卻遭人報復，在謝氏走後暗送其尤氏一隻聲稱是「謝氏留下的筆」而導致尤氏在謝氏高中前一天香消玉損。此後謝氏登榜歸來也遭暗算……

引子：陰間有神筆，世稱「陰陽筆」，又稱「輪迴筆」。其筆有神靈，對於人氣極為嗜好。因其貪戀人氣，被貶人間。每用此筆者，會相應減壽。此筆常以「脫毛的方式來」躲避天災人禍。

1

明代萬曆年間江浙有一戶謝氏人家。祖上勤勉，留下了一定的財富。傳至父輩時，兄長謝連因病早世，二弟謝寶趁機趕走了嫂子和兄長唯一的兒子謝陽，獨吞了家產。母親無奈，只能回到自己的娘家。無奈娘家人勢利，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母子二人遭受了排擠，娘家老母年紀也大了，心有力而力不足，最終不忍自己的骨肉受苦，苦苦央求家中的子女在外面找了間茅草屋給母子二人住。兒子年幼，家庭重擔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母親的身上。母親到處替別人縫縫補補，直到遇到了貴人尤允，生活才過得好些。尤允接二連三的接濟母子二人，母親為了報答，便主動上門去替尤家搓洗衣服。尤允起先不同意，後來在母親的苦苦央求下，尤允還是答應了下來。

謝陽從小聰明好學，但因家境原因，沒錢上學和買書。尤允了解到了這個情況后，主動出錢讓謝陽去本鄉的學堂上學，同時向他開放了自家的幾代藏書。謝陽寫得一手好字，尤允常常對其讚嘆不已，且讓他常和自己的女兒一塊學習。尤允的女兒名喚尤魁兒，人如其名，長得楚楚動人。謝陽比尤魁兒大上五歲。說來也巧，謝陽和尤魁兒雖然出生月份不同，但因為都生在臘月的緣故，兩人的性格極為相近，以至於兩人頭一回見面的時候便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2

謝陽和尤魁兒從孩提時便在一起讀書，練字，玩耍。俗話說：「日久生情」——此話一點兒也不假。眨眼見十年光陰便逝去了。謝陽已長大成一俊俏少年郎，尤魁兒已是亭亭玉立。兩人的身形舉止都極為出色。

尤允有一妾，名喚「明珠」。明珠扮相妖艷，蛾眉皓齒，對謝陽的才華與容貌頗為讚賞，心中不免產生了些許的非分之想，並幾次與謝陽透露心事，但謝陽每每抱以冷淡之態。明珠見其與尤魁兒情同意和，心中開始埋下報復的種子。

臘月十三日。尤家舉辦了鄉裡面最隆重的生日宴。這一天，不僅僅是尤魁兒又大了一歲而已，而是表示她已及笄。

夜色朦朧，尤家大院內外都是進進出出的客人。尤家後院枝椏上掛滿了燈籠，給整個院子都籠上了一層光明和溫暖的感覺。

竹椅上對立坐著兩個人。男子身著一身淡青色的長衫，挺直著腰桿。女子打扮得格外秀麗——一席粉裘長袍，青絲及肩，后盤插一支金簪，金燦燦的。在柔光的輕撫下，女子原本畫著淡妝的面容，此時泛著絲絲紅暈，猶如一位即將出嫁的美嬌娘一般，看得男子微微心醉。

這男子就是謝陽，女子便是尤魁兒。

「魁兒，我過完元宵便要上京趕考去了。」謝陽開口打破了沉默。

「上京趕考？」尤魁兒先是一愣，接著疑惑道，「可是爹爹的主意？」

「嗯，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因為，因為我。。。。。。」

尤魁兒有些著急，挪步靠近謝陽，蹙眉道：「因為什麼？謝陽你倒是快說啊！」

「上個月，我向大伯求親......他同意了，但是有個前提......」謝陽停頓了一下，「所以我一定要去！」

尤魁兒默然。

3

轉眼過了元宵。尤允備酒為謝陽餞行。酒畢，謝陽與眾人辭行。所有人都在，除了傷心的尤魁兒獨自在閨房內哭泣。臨走時，謝陽留下了一個盒子托一個僕人給尤魁兒。

尤府外。謝陽騎馬揚塵而去。眾人的心情都是相差無幾的。而明珠的臉上，更是閃過一絲黯淡的神情。

一女僕手中抱著盒子經過院落，悄悄的來到了後院，敲了敲尤魁兒的房門。敲了數次，才遲遲得到尤魁兒的回應：「來了。」房門被打開，出來了雙目紅腫的清瘦身影。

「是，是謝公子走前留下的。」說著將盒子遞給尤魁兒，繼而說道，「謝公子說裡面的筆是有靈性的，請小姐照顧好自己。」

閨房內，尤魁兒已經打開了盒子。盒子中果然有隻毛筆。但看上去只是一隻再尋常不過的筆而已。筆下還壓著一張紙。紙上寫著兩列清秀的字體：等我半年，讓我娶你過門！

謝郎，我登你！

依舊是平靜的生活。中途有幾次鄰近的大戶人家上門來提親，都被尤魁兒親自打發走了。自從謝陽走後，尤魁兒便開始用他留給自己的毛筆練字。時間稍一長，尤允也越發覺得女兒的字有些名家風範，開始自嘆不如。尤魁兒隱隱覺得這隻毛筆有些奇特。

七夕那天，尤魁兒帶著丫鬟親自去山上的寺廟許願，盼望謝陽早日登榜歸來。

4

半年已過。尤魁兒卻沒有得到一點關於謝陽的消息。

一日傍晚，尤魁兒在睡夢中醒來，門外風聲作響，推門一看，門外竟已是皚皚大雪一片，空中仍舊飄著鵝毛大雪。尤魁兒一想到中午還是個大晴天，傍晚就是大雪，心中不免閃過几絲詫異之情。當她開始練字時，令她更吃驚的事卻發生了-每次當她落筆時，那筆尖出便會落毛，落一筆，掉一毛，落一筆，掉一毛，落一筆，掉一毛......直到吃完了飯，尤魁兒的腦海中還是剛才怪異的畫面。

「魁兒，魁兒，是我。」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又顯得有些苦澀。

「嗯，誰？誰在外面？」尤魁兒心中一驚，猛地下床推門出去。

「魁兒，是我......」門外站著的不是別人，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謝陽么。尤魁兒的眼眶瞬間下落了幾滴晶瑩，上面撲向謝陽，驟然間，她只覺得自己的體溫迅速下降——他的身體，竟冷如冰！尤魁兒禁不住的踉蹌後退了幾步，才發覺，謝陽的皮膚彷彿是抹上了一層厚重的霜，渾身散發著冰冷的寒氣。而且他也瘦的不像是個人，只是一架屍骨外面披了一張皮而已！

「謝郎！」尤魁兒只覺得「砰」的一下她一滾落到了床下，枕巾已被打濕。這夢，竟如此的真實。真的，好可怕。而正當她神魂未定的時候，那放在書桌上的那隻毛筆筆頭赫然是光禿禿的一片，而筆的旁邊又多了一張紙。

5

那日後，尤魁兒便一卧不起。尤允四處託人找大夫替女兒醫治，均是無人可醫。

數月後，尤魁兒香消玉損。尤允悲傷不已，離家出走。

后一天的一個清晨。鄉里一陣鑼鼓喧天。一群人走進鄉內。為首一人騎在馬上，頭戴紅帽，身穿紅袍，紅袍上刺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麒麟。他的身後是一批英氣不凡的帶刀侍衛。這人不是謝陽還是誰？謝陽在尤家門口落馬，獨自走進尤家,猛地發覺院內掛著一片片的白條。尤其是當他看見央堂的那口觸目的棺材時，他的內心隱約閃過不安。他走向一個僕人，大驚道：「可是何人過世？」

「是，是小姐。」一旁的僕人悲傷道。

「小，小姐？」謝陽只覺得腦上一熱，瘋了似地撲向那口棺材，心中已是無比的悲痛。他仰天哭著喊道：「何故？這是何故！上天，為何要這般？為何要這般！我的魁兒，魁兒！」想要去打開棺材，卻被尤家人生生攔下。謝陽只覺得一口甜蜜湧上心頭。唰！一口血紅濺向四方。謝陽只覺得自己的眼前一黑，便昏厥倒地。

病床上，尤家小僕無意間透露了一個秘密給謝陽：在收拾小姐的遺物時，意外地發現了一隻已經失去了筆頭的毛筆，以及一張白紙。謝陽央求小僕將紙筆帶來給自己看看。小僕拗他不過，終是將紙筆拿來給他看。謝陽起身，匆匆接過紙筆，一一細看。這毛筆，身無筆頭，筆身長約兩寸，上面刻著一些從未見過的怪物，栩栩如生，看多了有種令人心驚膽戰的感覺。再去看那張紙時，心中大驚，這哪裡是一張白紙？！紙上寫著的內容卻使謝陽生生遭受了晴天霹靂——紙上是清秀的自己，近乎與自己相同無異。紙上寫著：魁兒，我謝陽對不起你，今生恐怕是有緣無份了。下落標記日期是臘月十四日。猛地回頭問向身旁的小僕小姐是何時過世，小僕答是臘月十四。謝陽再次將目光投向紙上是，紙上竟沒有了字，慢慢的，竟然出現了一絲絲的殷紅，然後發現了一絲絲血氣，緩緩地爬向謝陽的目光中。謝陽失聲大喊：「何來，何來，妖物！」喊完兩聲后，他口吐白沫，已然昏了過去。

6

尤魁兒出殯那天，雪下得紛紛揚揚，臘梅開得比往年異常的精神。

半年後，山上的寺廟又多了一位模樣清秀，但雙目空洞洞的掃地僧。至於那隻筆，已然消失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