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所有的菊科植物,都叫「野菊花」

河流讓我駐足

讓我找到了大地的紋路

每一隻禽蟲的鳴叫

每一朵花的零落

每一片葉子的拂動

都是生命與我的對話

我幾乎每天都沿著秦淮河走,一來二去,也和這裡的草木混得熟識了。每每結束一天的生活后,我必然要換上輕裝,奔向這條河。河流以及它的周邊就像是一本無所不有的大書,應有盡有,永遠也翻不完。一年四季的每一天,都變幻著不同的風景,讓人目不暇接。

我在等紅蓼花開的這些天里,對河畔的植物更加熱衷,清晨和暮晚都要去觀察一番。然而,自然就是這樣不可捉摸,總也難以尋覓到紅蓼花的蹤跡。也許它藏在哪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等著有一天像頑皮的孩子般跳出來,要突然給我一個驚喜?在與蓼花捉迷藏的時間裡,我也邂逅了更多的菊科植物,它們從春末到仲夏,款款而來,如上帝賜予秦淮河最特別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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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夏季,秦淮周邊最常見的就是菊科植物了,它們循著節氣的步調,一個接著一個地開,幾乎佔盡了整個夏天。

我所說的秦淮菊科植物,不是當下園林廣泛種植的那些生活優渥的花朵,它們不須人工的任何干涉,高矮、肥瘦與生死,完全要看天的臉色,故而也帶著十分的野意。

秦淮河對岸的矮坡地上,胡亂地生長著很多被農人稱為「雜草」的植物,不過蒲公英就很例外,介於野草和野菜之間的它,總能得到鄉村老嫗的格外青睞。蒲公英開在暮春和初夏相交的時節,剛透出花苞的時候,還不十分地顯眼,如果偶遇一兩場及時雨,它們就像新發的竹一樣恣意地長。等到雨停了,太陽光射在秦淮兩岸的時候,就是蒲公英花的天下了。於是,每天都會有提著竹籃的婦女們,在草叢裡蹲上半天,連花帶葉挑回去做菜吃。性味甘寒的蒲公英以主治疔瘡炎腫而著稱,鄉野人也深諳此道,每每把它的根、莖、花、葉一併帶走,或炒、或拌、或燉,吃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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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大薊小薊緊跟著蒲公英的步子,開在草長鶯飛、諸花零落的時候。大概是因為它們的花開得太特別,少有人注意到這「非花非木非草」的東西。初次真正意義上的接近小薊,是在前年五月份左右,小薊長在地縫石邊,走在河岸上很難忽略它的存在。我還特地俯下身和它打了一個別緻的招呼,說了幾句私語,所以相比於大薊,我更偏愛小薊,這個顏色稍淺、沒有葉裂的刺兒菜。大薊小薊雖是一對親姐妹,在花葉根莖上也略有差異,因而藥力亦有殊別。在一個初夏雨後的傍晚,采一把小薊葉回家去做晚餐,也算是一種別樣的「入夏」方式。

大薊

小薊

接著,鬼針草開始登上初夏的舞台,不過,對於在農村土生土長的孩子來說,世界上最好的玩物卻是鬼針草的剛毛了。小時候在上學的路上,會避開同伴悄悄地摘下一大把蒼耳或者鬼針草,在他們一不留神的時候,「嘩」地一聲一扔就跑,於是,鬼針草像蟹鉗一樣地扎在衣服上,那些被鬼針草攻擊的倒霉蛋們也不得不如穿繡花針般地把粘在衣服上的「鬼針」一個一個地撕下來。黏在頭髮絲中的鬼針草更挑戰女孩子的耐心,她們抹著眼淚跑回家去,甚至不得不剪掉那「首如飛蓬」的頭髮,鬼針草也因之得名「粘人草」。

鬼針草

鬼針草

鬼針草的花一敗,就到了吃苦菜的時候了。《詩經》中說「誰謂荼苦?其甘如薺。」是一種詩意的陳述,其實,苦菜之味,是苦到骨子裡的。不過在這個需要「吃苦」的時代,還是有許多人願意采或買一把調劑一下過於甘膩的生活。也許,苦菜的功用未必像俗語「苦菜花香,常吃身體硬邦邦;苦菜葉苦,常吃好比人蔘補」所言的那般誇張,卻是大自然對飢荒年代的人最樸實無華的饋贈。

苦蕒菜

苦菜算是一個籠統的稱謂,常見的是苦蕒菜和苦苣菜,在荒坡路旁無處不有。苦蕒菜生得齊整,花序也如張開的傘狀般,不密不疏,讓人看了格外清凈。而苦苣菜就長勢更闊,它的葉子如裂開的羽毛一樣從腳到頭漸漸向上伸展,花朵像極了蒲公英,卻因為口感太澀不能入食。老一輩的人喜歡在空曠處留意幾撮苦苣菜的嫩葉子,拿回去用水焯一下,直接涼拌了吃。在古代,苦菜是窮人的「心頭好」,尤其是在青黃不接的日子,一茬茬苦菜葉就是救命的食物。

苦苣菜

比起上文提到的種種菊科野草,松果菊本不該在此列,因為它早已成為了園藝用花,大多數種植於公園中。五月伊始,秦淮一角的松果菊就紛紛探出了頭,直到過完整個夏天,花才漸自落地。菊科植物多達數萬種,松果菊的辨識度可謂數一數二了。它花大色艷,序若松果,有時候,一簇簇耷拉著腦袋的松果菊遠看上去就像戴著紫紅色帽子的淑女們,在綠色的T台上擺弄出各樣的姿態。

松果菊

黑心菊環繞著松果菊,開在最邊緣處。這個名字,一定讓黑心菊受了不少的冷眼吧!黑心菊,當然不「心黑」,只是開在花心的眼睛像一顆顆凸起的巨大黑珍珠罷了。松果菊半開半落的時候,黑心菊才琵琶遮面地綻開了花苞,她生得高大挺直,站在松果菊的身旁毫不失色,金黃色的花瓣也總愛耷拉著,如一團團小太陽落在了亭亭的花莖上,散開了它明亮耀眼的光環。

黑心菊

相比於只有寥寥數十株的松果菊,具備自行繁衍能力的金雞菊成千上萬地開在矮坡上,也許,是趁著萱草還未盛開,先獨佔了這一處的光景。金雞菊完全盛開的時刻,是在六月初了。每逢此時,都會有遠方的親友奔赴到這裡,倒不像是為了我而來。徜徉在金雞菊的花海里,悄然而靜寂地度過一個安逸無比的下午,是每個遠方友人的夢。金雞菊最怕雨天,它纖細無力的花莖怎能承受濕嗒嗒的南方細雨,風一吹,雨一至,所有的金雞菊就歪斜著身子,倒在濕地里,這與在另一處的美麗月見草最為相宜,一個花橫,一個枝斜,誰能不為之憐惜?

金雞菊

與此同時,那一方向陽的野地里一年蓬也花開似雪,但它最不受待見。也許是因為來自於遙遠的美洲異域,在數百年的時間裡,一年蓬在中國的繁衍至今仍不合法,被人斥為「牆頭草」。可與隨風則倒的金雞菊相比,一年蓬倒有更頑強的生命力。不管在哪裡,它都挺直了腰桿,隨處紮根繁衍,所到之處,自有一種捨我其誰的風姿。

一年蓬

要不是因為端午節,我幾乎忘卻了野艾蒿,這個毫不起眼的菊科植物。散發著獨特香氣的它是古人沐身必不可少的野草,它也常被用來辟邪驅蚊,我家門口到現在還掛著已經枯乾了的野艾蒿呢。

野艾蒿

痴迷插花的我當然不能錯過蛇目菊這個物種了,尤其是老天爺眷顧,在六月的河岸邊開得最恣意的就是蛇目菊了。苕子花和益母草早已失勢而去,蛇目菊和一年蓬開得最為繁盛,到了夜晚漁火和月光並照的時候,它們搖曳在水畔,像落在河流上的星星。別看蛇目菊的名字聽起來瘮人,卻常常能在其夜晚的植株下發現閃著微光的螢火蟲,叫人不忍拂袖而去。

蛇目菊

這幾日,下過幾場南方的梅雨之後,狗娃花終於露面了。在所有的菊科植物里,我最愛它的顏色。狗娃花的名字土氣,卻生得纖細靈動。今天清晨,我發現了第一簇猶泛著露水的狗娃花,興奮之情不能自已。俯身看它的那一刻,它那若有若無的微紫讓人痴迷,普天之下,唯有大自然才能創造出這樣的顏色。花色幽淡的狗娃花只在農田間稀稀疏疏地開了數十簇,隨意地點綴在土埂旁、石階側,這也更符合它天然的氣質。

狗娃花

再過一個月左右,就能看到成片的旋覆花了,等到那個時候,秦淮兩岸又是另一番與眾不同的光景了。野生野長的菊科植物們,是夏天常常被忽視的主角。在自然的世界里,它們卻每一年如約而來,開在該開的地方,落在該落的時候,誰也無從知曉,它們像人類一樣,也是大地的孩子,躺在她的臂彎里。

西祠衚衕網友:日月雙掛草木中

編輯: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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