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文人畫師的病態審美觀,龔自珍破口大罵

丨陳歆耕

在梳理中國文脈時,我們看到:先賢大家們將漢語言文學之美推向極致的創造之功,固為我們所景仰;但我更為看重的是「美的極致」中所蘊藏的「精氣神」。這樣一種「精氣神」是由士人風骨、悲憫情懷、憂患意識等所構成的。我們從屈原、司馬遷、杜甫、陸遊、蘇東坡、辛棄疾、龔自珍……直至現代文學史的巔峰大家魯迅,都能強烈地感受到這麼一股「精氣神」。他們是漢語言文學的傳承接力者,更是一個民族因此而生生不息的脊樑。周氏兄弟的高下之分,不僅僅在於學養厚薄、筆墨功夫等,更在於是否有這股「精氣神」!

清代詩文大家龔自珍的《病梅館記》,可以看作我所最為仰慕的「美的極致」與「精氣神」完美融合的縮微樣本。這篇僅三百餘字的短文,其所傳遞的力量,當今文士們即使用三百萬字能否相匹衡耶?當代作家中著作等身者不乏其人,但有幾人能拈出哪怕僅僅一篇能夠震爍當下和未來的如此佳作?因此文學永遠不是數量的競賽。所謂的長篇小說的「尊嚴」,絕對也不是靠長度、符號堆砌來維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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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自珍生於清代由盛轉衰的時代拐點上,他最早洞察到了大清帝國必然走向衰亡的命運。他對社會肌體的千瘡百孔痛心疾首,為療救社會疾患,一生都在奔走呼號……

他的「如焚」之「憂心」,幾乎貫穿於他所有的詩文。

龔自珍把對社會批判的鋒芒,首先指向「士人」。他在另一篇文章中說:「士皆知有恥,則國家永無恥矣;士不知恥,為國之大恥。」知乎此,讓我們再來品味他的《病梅館記》,便可更為深切地領悟到該文的「核心價值」。文章的線索很清晰:夭梅、病梅、療梅……層層遞進。他先寫出江南地域普遍存在的「夭梅」、「病梅」現象,由於一種「文人畫士」病態的審美情趣的導向:養梅之民,為求「重價」,便將天然生長的梅花,「斫其正,養氣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因此而「江、浙之梅皆病。」這麼做,都是為了滿足「文人畫士」以「曲為美」、「欹為美」、「疏為美」的病態審美需求……因此,龔自珍抑制不住心中的鬱憤,大聲「罵」起來:「文人畫士之禍之烈至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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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自珍的筆墨力量不僅僅止於此,看起來他是以「夭梅」、「病梅」現象為「靶標」,其實際劍指的卻是清代森嚴血腥的專制統治,使人才普遍遭受扭曲、壓抑的官僚體制,隱曲地表達了他對人才解放、個性自由的追求和嚮往。更為可貴的是,龔自珍並沒有僅僅停留在「清議」上,而是以實際行動參與「療梅」,療治社會疾患。為此,他購來三百盆「病梅」,專辟「病梅館」,將病梅 「毀其盆,悉埋於地,解其棕縛」,使得病梅得以在自然生態下健康生長。雖然他的「病梅館」無法將江南之「病梅」盡皆療之,但這樣一種以點滴之功參與社會改造的努力,使我們看到了一股充溢在文外的「精氣神」。

有學人說,中國文脈的傳承在今天還需等待;我要說,這樣一種士人風骨、家國情懷「精氣神」的傳承,在今天也需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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