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文化從頭說——序陳維鈞《大通古詩詞拾萃》

分明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卻給了我一種份量厚重的感覺,這就是陳維鈞編印的《拾萃》給我的一個兜底印象。我知道,自己這點印象應該是從《拾萃》二字來的,因為在我眼裡,這兩個字很像電腦上的那個往來滑動的滑鼠,摁住它不僅點擊出了他謄寫編輯大通古詩聯的畫面;還點擊出了在這本小冊子彙編之前,他對大通文化也是這般執著的一些畫面。

那是四年前的一個深秋的上午,記得是在筆架山山腰處的一個小茶樓上,我和陳維鈞、劉少敏相對落座之後,看得出來他倆有事要談.不過,我沒有想到那天的話題,竟是打算成立一個民間文化團體,挖掘大通古鎮文化,更沒有想到他倆邀我加盟。他們說:因為我是大通人,還寫過大通文章。不過當時有一點還是被我意識到了,就是最後敲定我們三人作為發起人.申報成立「銅陵市大通文化研究會」的時候,我便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值得記住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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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刻,我目睹了眼前的兩位朋友,正在朝著一地雞毛般零碎的東西道聲拜拜.這個被拜拜的東西,叫著「大通感覺」。也是在這個時刻,我能直覺到他倆彷彿在默默傾聽,傾聽迴響在小鎮老街上那一陣陣清越的足音,這個被傾聽的歷史足音,叫著「大通文化」。雖然說法不免簡單了一些。

不過需要交待一下的是,這裡提到的大通文化語境下的「文化」二字,和人事表格上「文化程度」一欄的那個「文化」,是不應混淆的。因為那個「文化」雖然在國內和西方都擁有悠久的傳統背景,但在詞義上,它所表達的其實只是一個人所受教育程度的意思。與之不同的是,大通文化語境之下的「文化」,卻是一個整合性很大的辭彙。根據《美利堅百科全書》的說法,它是十九世紀中葉由人類學家提出的,那些人類學家們的學術宗旨似乎很明確,就是針對西方文明危機,將文明的碎片還原成人的完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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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是,他們對於「文化」之謎的追問,並不屑於傳統人文學科設置的分門別類和零打碎敲,而是一上來就把目光盯住人的進化和社會的整個遺產;盯住人生的深沉結構;盯住表達人生意義和價值的文化符號。這還不算,他們一直把「文化」的定義,追問成《原始思維》作者法國布留爾的「集體表象」;追問成弗洛伊德高足弟子瑞士榮格的「集體無意識」。至此,人們見識到了,兩個字的「文化」終於被定義成一個字的「人」—— 一個完整的人格,集體的人格。後來,這個意思的「文化」終於被寫成1983年召開的第17屆世界哲學大會的主題詞,正是那次會議的閉幕詞宣布:當代世界哲學的重點已從科學哲學轉向文化哲學。

至於提到國內的「文化熱」,已經不是西洋「文化」的簡單複製品了。它是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接過地氣之後傳播的,是伴隨著國內解放思想改革開放的步伐升溫,並在中國社會主義語境的詮釋之下漸成氣候。從那開始,「文化」終於從學府書齋回歸民間,央視主辦的 「百家講堂」和各地大大小小的文化講壇的興辦;還有餘秋雨,易中天和于丹們的閃亮登場;包括銅陵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所舉辦的「青銅文化節」,無不是在這個大背景下現身的。

現在回過頭看,舉辦「青銅文化節」的最大收穫,應該是它對銅陵本土的「文化」啟蒙,而且是最早的一次破題和啟蒙。按道理就此唱一曲「借東風」,順勢炒成一個「大通文化研究會」的話題,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但是自己卻沒能做到。在那前後,我雖然在一些場合曾有過「大通文化」的表述,並在八年前發過一篇隨筆,試著從文化視角對大通地名的由來提出了一個假定,並對之作了一些初步論證。但是,那時我並沒有隨之意識到儘快成立「大通文化研究會」一說。所幸的是,終於被陳維鈞、劉少敏意識到並鼎力促成了。於今,雖然四年過去了,但至今還記得在自己第一次面對「大通文化研究會」這個話題的那一刻,我像似面對晨光初照的山林,體驗了一次令人神清氣爽的深度呼吸。

陳維鈞對大通文化的傾心,他的才情和見識,已見證於他倡導成立大通文化研究會一事情上,也見證於研究會成立之後的一些事上。這裡提到兩件事,一是,《拾萃》的結集,還有就是對於大通鎮的歷史定位。也許該先說一下后一件事,因為介紹這件事與介紹研究會成立一樣,對《拾萃》的了解會起到一點鋪墊作用。

研究會成立之後,我們注意守住了一條底線,這就是我們對於大通文化現象和一些相關事項發言時,一定得做到不迴避「文化」定義。既然大通文化的定義在我們看來其實就是:大通歷史所積澱的集體人格和集體記憶。那麼,研究會所有工作的前提就必須確立一個很明確的觀念——了解大通歷史是了解大通文化的基石。我們一直認為一個江邊小鎮,在中國近代史上竟然擁有一席之地,這應該是它面對天下眾鎮獨領風騷的所在,而陳維鈞對於兼顧文化旅遊的視角似乎更在意一些。記得在成立大會召開不久的一個朗日的上午,他告訴我《中國文化報》報道:明清看北京;大唐看西安;北宋看開封;春秋看淹城。我們是不是可以給出一個說法,叫做「民國看大通」?我答:胃口不小,但意思不錯。因為這個提法點出了「小上海」的近代史背景。不過,可以改成:「清末民初小鎮看大通」。後來這個提法,被幾次相關會議的主題思路先後提到。在這個基礎上,又經過進一步被推敲,並經過有關專家指點,最終敲定成「天下民國首鎮看大通」。

應該說,這個提法在某種意義上其實已被確認了。是2014年三月份國家發給大通的「中國歷史文化名鎮」這塊牌子確認的。在我眼裡,它確認的其實是大通鎮的一個資格,要知道有這個資格和沒有這個資格是不一樣的。如果說周庄向人們訴說的,只是一個「周庄故事」,烏鎮向人們訴說的,只是一個「烏鎮故事」,那麼,大通古鎮訴說的,可不只是一鎮一村故事,而是「中國故事」。比如,大通自立軍起義勤王救國的故事,還有大通曾經是「中英煙台條約」寄航港的故事。

儘管一些人說:大通小鎮雖有許多故事可聽,遺憾的是,卻沒有多少景點可看。但他們卻不知道,按照一條不成文的文化傳承規律,有歷史的地方自然不愁缺少文化,有文化的地方自然不愁缺少故事,有故事的地方自然不愁缺少景點。就算是原來的外景被毀,只要歷史記憶在,那麼它的當年景觀就在。河南的白馬寺,岳陽的岳陽樓,都是根據原來的故事還原的;西歐的一大批在二戰中消失的小鎮,也是根據這個思路還原的。研究會前年和有關專家一道,對於大通鎮保護與開發的概念策劃,還有去年著手的「天下民國首鎮看大通」的大型沙盤模型的製作,也是根據這個思路策劃的。令人欣慰的是,黨委和政府所主導的大通老街修復工程,時下正在排難推進,記住鄉愁的春風已然蕩漾鵲江兩岸,小鎮這課老樹開始綻放新枝了。

是的,大通的鄉愁很長,長至百年的民國小鎮,長至千年的鵲水兩岸。能聽得出這是陳維鈞所主編的《拾萃》的聲音。

也許與他所說的大通記憶很長有關吧,走在它的地界上,很容易讓人遙想前世今生。有一天去大通,望著依然聳立在長龍山麓的鐘樓我忽發一想:如果把腳下這一方山水,曾經享有近代史上「小上海」的聲譽,比成一隻金鳳凰的話,那麼這隻金鳳凰為什麼 繞樹三匝最終落腳於大通而不在別處?莫非這座小鎮擁有別處所沒有的歷史基因?然而,當自己的目光穿過近代史,向古代史天空下的大通遙望的那個瞬間,終於發現大通小鎮的歷史畫軸,原來一半是展開的,另一半卻被卷掩著。展開的是近代史,而它的古代史卻至今沒有被展開,也是在這個瞬間,《拾萃》開始進入我的視線。說來也怪,原本是一冊詩集的《拾萃》,在這一視線的游弋之下,片刻之間竟幻化成一堆文物,一堆塵封已久剛被發掘出土的大通古代文物。是的,文物。一首古詩一件,一幅對聯也是一件。於是,當我點了點大通古詩多少首,大通楹聯多少幅那一刻,我腦中竟隨之蹦出一詞——復活!大通古鎮復活了,被卷掩已久的大通古代史畫軸終於被打開了。

懷古之心是不是於老人尤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陳維鈞有意藉助一首首大通古詩,再襯上他那不乏古意的書法,像似辟出了一條逶迤而漫長的詩意古道。漫步在這條古道上,我們終於回望到了小鎮古代的大地與天空;望見了小鎮日光月影的千年重疊;還目睹了那麼多古代詩人所刻制的大通古代史「名片」。你看,在南宋詩人楊萬里的《舟過大通鎮 》和明朝詩人李宗泗的《大通江上》兩首詩里,「大通」二字徑直入題。而在明朝詩人王廣洋的《江上》一詩,開頭一句便是「大通港口柳如煙」,在這裡「大通」二字赫然呈現於詩句之間。至於有些詩題詩句之間雖然未見「大通」二字,但也能從中讀出詩人筆下的「大通」身影,讀出唐、宋、元、明、清各個朝代背景之下江邊小鎮的古代風情。你再看,那些大詩人,大戲曲家和思想家,是怎樣藉助他們的生花妙筆,將一個個不可複製的大通民間生活畫面,雕刻成瞬間永恆的。象南宋詩人楊萬里《舟過大通鎮》所描寫的「何曾怨川后,魚蝦不論錢」的畫面,今天的遊人再渡鵲江時,思之不依然令人感受一種莫名的悵惘么?還有讀過王陽明《泊舟大通上》「諸生涉水攜詩卷,童子和雲掃石苔」的詩句,對於大通的那種昔日儒巾涉水,童掃石苔的意境,今人不還是回味不已嗎?至於明朝李宗泗《大通江上》的「胸中不用吞雲夢,一覽煙波幾萬重」的佳句。讀後竟讓我似有一個發現,就是這些大詩人,運用被大通江風吹拂過,並被大通江水淘洗過的乾淨詩句吟詠大通,定會從中發現一些人所未見吧。一如孔子站在江邊嘆謂「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老子發現「上善若水」一樣。後來近代史上大通小鎮叱吒風雲的歷史基因,可否也被古代詩人們的先見之明識出一二?也許吧。至少陳維鈞是相信的。他之所以最早建議成立大通文化研究會,是因為他見識到了大通近代史的不凡,他之所以編輯《拾萃》,是因為他知道《拾萃》所收集的古典詩聯之間,藏著大通小鎮古代史的奧秘。

在這篇文字就要擱筆的時候,我想提到自己的一點感受,這點感受在第一次讀《拾萃》時,便呈現在自己眼前的畫面上了。那畫面其實是唐朝詩人劉禹錫的兩句詩:「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那排雲而上的白鶴該是維鈞兄主編的《拾萃》吧!它彷彿提示,當我們走在大通老街上,俯首瞧那一塊塊久磨的石板貼在大地上的真切與厚重的時候,別忘了得留出一縷回望的目光,看大通小鎮來路的崎嶇和遙遠。也別忘了還要留出一縷仰望的目光,看在石板和老街瓦楞之上那天穹的雄渾和浩瀚。

本文作者 大通文化研究會會長

201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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