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抬頭看日曆，竟已是年底，家中有兩位70以上的老人，年底是不是盼著團聚？

不是有一首歌《常回家看看》嗎？但又有多少子女是常回家看看呢？環顧四周，空巢的越來越多，獨居的越來越多，子女們都忙，老年人越來越孤獨，越來越怪癖，越來越不合群，越來越啰嗦，他們執著於一件事的牛角尖式的思考，反覆嘮叨於這件事，然後生出許多奇葩的想法，並把這個想法到處宣揚，以致讓子女厭煩。

我說的是70歲以上的老年人，他們不再有力氣，不再強勢，不再能為社會和家庭服務了，臉上都是皺紋，長滿老人斑、白癜風，並且步履晃晃顛顛，明明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是意氣風發，也是光彩動人，但到了這歲數，除了滿身難聞的老人味以外，再沒有什麼可讓人覺得親近的了。

他們成了累贅......

一、芥菜從頭摘

我記得前兩年，我鄰居家有一位40來歲顯得很精幹的保姆，一次我們一起陪鄰居的兒媳前往醫院待產。路上，這位保姆說了這麼一件事，說她們村裡，有一戶人家，70幾歲的婆婆還很健康，50幾歲的兒媳則生病了，這兒媳天天在家裡罵婆婆，說：芥菜從頭摘，要死，也得你這老貨先死。

這位保姆說得很開心，我不知道這件事有什麼讓她開心的，但我明白，她想闡述一個道理，就是「芥菜從頭摘」。

又到了一年一度芥菜生長的季節了，凍霜的芥菜尤其好吃，芥菜收割都是從頭摘起，一層一層地剝離，在我們這，小城人把它喻為：一個家庭的繁衍生息，它要從頭來，老的先死，一代一代，這才是幸福的家庭。

白髮人送黑髮人，本來就是很慘的事，我見過許多白髮送黑髮的，都在哭泣，怎麼不讓我先去呢？那種痛是真切的痛，沒有一位老年人希望他們活著眼睜睜地看著子孫先他們而去。

可要是子孫咒他們要先死，要芥菜從頭摘，那麼他們會作何感想？

想想都凄慘。

二、老年痴獃的奶奶

我曾經有一位剛為人媳婦的年輕朋友，她娘家有一位老年痴獃的奶奶，據說將近90歲了，家人怕她東跑西跑，就把她關在屋裡，結果這位90歲神智不清，在神志不清的狀況下，自己就會把拉的屎到處抹。

這位年輕的小媳婦談起這件事的時候，憐的是她50來歲媽媽照顧奶奶的辛苦，歌頌的是媽媽的勞苦功高，苦嘆的是家裡有這麼一位不省心的奶奶，實在是家門不幸。

沒有人談起這位奶奶的境遇，是值得同情的，似乎奶奶得了這種病應該離世，才是對家最大的貢獻。

我想，這位奶奶也不想拖累子孫的，可痴獃了，她已經認不得人了，她除了能吃屎，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了，她又能怎樣呢？

戲劇性的是，這位小媳婦的娘家大哥生病了，那是家裡的獨根，小城的人迷信，就請了師公做法，師公說，只有奶奶死了，這根獨苗才能好。

50多歲的媽媽原本是婦德標彰的賢人，此時，卻在兒子和痴獃的婆婆之間權衡，內心的苦痛可想而知。

我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這位痴痴獃呆、能吃屎、也能吃一大碗飯的奶奶死了，她哥的病據說也就好了。

皆大歡欣，感恩師公，家裡大辦了一場喜喪，說是奶奶子孫滿堂，是有福之人。

奶奶終歸是解脫了，但我怎麼那麼想罵這位師公呢？

三、社會只有愛幼、缺乏尊老

此時的我，對人生70以後的生活充滿迷茫，人類一直在追求長壽，可真的長壽了，當你容顏不再，身體不再，智慧不再的時候，尊嚴也已經不再，那麼長壽是否成了一種累贅？

社會一直在提倡尊老愛幼，誰都喜歡幼嫩的奶香的小孩，一位蹣跚學步的小屁孩能讓你駐足，讓你滿懷柔情地蹲下來擁抱；而慢慢地隨著年歲的增長，變成了一位微微顫顫的老人，皺巴巴的皮膚，滿嘴口臭，由於五腹六髒的毛病和不經常洗澡，讓他們一身難聞的老人味。

有一位阿姨的親家婆母，癱瘓卧床，這位阿姨可憐她女兒女婿要常年寄錢回家養這位癱瘓的媽媽，就說了這麼一句話：老貨就應該死掉，誰都喜歡三歲孩兒，哪裡會喜歡這麼一位拖累人的躺在床上的活死人呢？

我很震驚於她說這句話，我從小的教育是：不能打妄語，會有報應的。這位阿姨不怕報應，應該替她的勇氣鼓掌。

社會只有愛幼，缺乏敬老，因為還有這麼一種說法：壞人變老了。

有一段時間一直在討論一個話題：老人摔倒，扶與不扶？很多人說，不扶！因為有很多例子來說明這些訛人的老人是壞人變老了。

公交車上，也一直有這麼一個話題，給老人讓不讓座？有些老人倚老賣老地咒罵年輕人，也是壞人變老了。

所有帶著一身臭毛病的人老了，他們都變得不可原諒。而這些老人，他們基本上都是窮人，因為窮，他們訛人；因為窮，他們擠公交；因為窮，老了，他們除了病痛，一無所有。

這個「窮」，不只是物質的，還是精神層面的。沒有接受良好的教育，以致在他們年老之時，無限卑微地活著。

四、何為「孝道」

這麼多沉重的例子，壓得我喘不過氣，人心不古，我們是不是該再上一課綱常倫理？

社會發展至今，我再來說「孝道」是不是一個可笑的言論？記得08年到17年存在了近10年的「父母皆禍害」這麼一個話題小組，他們徹底推翻了「無不是的父母」的說法，把他們一切的是非曲直均推給他們的原生家庭，一個個都急於擺脫他們的原生家庭，恨不得人人都是石頭縫裡蹦出的齊天大聖。

「孝道」在他們的眼裡就等同於迂腐，我讓他們去孝他們為之痛恨的害人精父母，簡直可笑。

世道不止壞人變老了，年輕人也變壞了。

可是，我大中華，乃禮儀儒學之邦，傳統道義深入骨髓，當年的孔老二提出「孝道」的時候，其實是一個政治概念，他向最高統治者提出，要穩定社會，必先穩定家庭，那麼就得樹立家長的威信，從而推廣孝道，千百年來，漢人遵循這個原則，尊祖敬宗、傳宗接代、生生不息。

這才有我大中華泱泱大國之范，才有我們如今富裕肥沃的生活資本。

那麼，「孝道」，無論階級，無論貧富，無論你怎麼痛罵「父母皆禍害」，它都在你的血液里。

我相信前面我提到的「芥菜從頭摘」和「老年痴獃的奶奶」兩個家庭，他們家裡都會祭祀祖宗，他們都重視男孩，那麼這就是早在西周時就提出的孝道理論：尊祖敬宗、傳宗接代。

當我們在祖宗面前點燃香火的那一刻，想想我們血液里的孝道，在祈求祖宗保佑你平安的同時，想想那個行將就木、無力無助卻仍有一身臭毛病的老人，給他們最後一點存活的尊嚴，亦或是你自己最後的救贖。

因果輪迴，誰是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