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精｜老樹的千歲生日

【一】

老僵有些鬱悶。

今天本是老樹精千歲生日，為此，他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卻被大傢伙嘲笑人不人鬼不鬼，像個太監。

好不容易挨到宴會結束，心灰意冷的老僵決定去山頂散步，卻在半路遇見個迷途女孩，本想幫忙，結果還未開口女孩便被嚇暈了去。

媽的，自己有那麼丑嗎，好歹生前也是個貴族呀！

不過雖然心懷怨念，老僵還是救起女孩，讓她在屋中住下，畢竟這救人一命，可是勝造七級浮屠。

是的，老僵很善良，不僅百年前就立下不再殺生的毒誓，還下定決心戒黃戒賭，緊跟黨的指導，爭當新時代優秀公民。

不過話說回來，或許是單身久了，老僵竟覺得眼前姑娘有些順眼，不禁看入迷起來。

恰在這時，女孩醒來，老僵連忙別過頭去。

「啊，是你，」女孩嬌羞道，「我的白馬王子！」

老僵：？

【2】

老僵有點懵。

「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首先我不是王子，其次王子為何就非得白馬，你這是種族歧視。」

「我沒有！」女孩連忙否認，「我的意思是……帥哥你到底啥名兒呀？」

這話本該老僵問，可他畢竟善良，便答道：「我的身世可得從多年以前，偉大的康熙——誒，你幹啥呢？」

只見女孩拿起鎚子，對著牆角地面猛敲不止。

「絕了，」女孩興奮道，「你家還能打地鼠呀！」

「打地鼠？」老僵有些納悶。

「一下，兩下，三下……誒嘿，全中！」

老僵愣愣地看著女孩，半響后才終於反應過來：「別，別打，那是地洞精，他——」

話音未落，老僵便沒了蹤影，先前站著的地方成了塊漆黑地洞，許久后才有悶響從中傳出。

【3】

「這麼說，你叫一十，路過這裡迷路了，然後被我……」老僵沒好意思說下去。

「然後被你帥暈了。」一十一邊撫著貓咪大小的地洞精，一邊說道。

「吼！」地洞精仍沒消氣，狠狠咬了老僵一口。

「啊！你咬我幹啥啊，我又——」

「吼！吼！」地洞精又咬了兩口，顯然，這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好吧，」老僵頗為無奈，「那一十小姑娘，雖然出於家庭原因你不怕我們這些怪力亂神，但說實話我有些怕你，所以你還是請回吧。」

「怕我？」一十突然向前，貼著老僵耳朵道，「怎麼，怕我吃了你啊？」

不得不說，一十雖然性格剛烈像個男人，可還是有些姿色的。

「反正是周末，」一十伸出手指，在老僵胸前畫了個圈，「你就陪陪人家嘛！」

咕咚。老僵咽了口唾沫。

冷靜，老僵告訴自己，你現在雖是殭屍，可生前好歹也身份尊貴，不就是個美女嗎，誰還沒見過咋地！

「我……」老僵本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又全變了樣，「我陪。」

【4】

老僵很快便後悔了。

雖然他對一十確有好感，和她在一起時也倍感溫暖，可後者實在魯莽，大大小小的簍子捅了不少。

比如，她把玫瑰花精錯認為野花，險些扒光人頭髮；再比如，她將為老僵做肌肉康復訓練的史萊姆大師當成果凍，抱起來就要往嘴裡塞。

而更慘的是，由於一十是客人，大家便紛紛決定效仿地洞精，把氣全撒在老僵身上。

可憐老僵背了一路黑鍋，等到一十走的那天，他的臉已經腫的像個包子了。

「那我走了啊，」一十不舍道，「過段時間再來。」

「吼的，債見。」

老僵想了想，隨即又道：「泥要記足，炸泥面的屎一腚不嫩縮粗去！」

「知道，」一十笑了笑，接著冷不防在老僵臉上親了口，「拜拜！」

「白，白白。」老僵愣住了，臉上腫痛也徹底消失——這麼多年過去，他都差點忘了女孩子的吻，可是千金難求的寶貝。

【5】

一十走了，林子也重歸平靜。

老僵恢復了往常作息，可奇怪的是，他總覺得心中失落，像少了什麼東西似的。

「我到底……是怎麼了？」老僵靠在老樹精腳下，垂頭喪氣道。

老樹精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總感覺自己丟了魂，」老僵喋喋不休，「難不成我是要成仙了？」

老樹精一樹杈劈在他臉上：「少做夢，要成仙你也得排在我後面。」

「誒，你終於搭理我了，老樹啊，你見識多，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老樹精嘆了口氣，道：「唉，你這是失戀了。」

「失戀？」關於這個詞，老僵倒有些印象，似乎是與感情有關。

「對，」老樹精點了點頭，「小僵啊，你是愛上那人類姑娘了。」

「你是說一十？」老僵笑著道，「這怎麼可能，我躲她都——」

內心深處忽然泛起一陣酸楚，老僵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和她在一起是很開心，可沒辦法啊，人鬼有別，她有自己的生活，」老僵有些哽咽，「罷了罷了，就這樣吧，平平靜靜的，倒也挺好。」

老樹精沒有搭話，只是放下葉子，在老僵頭上掃了掃。

兩人都再未言語，林子很快又安靜下來。

只可惜，這份安靜很快便被人打破，喧鬧聲和轟鳴聲鋪天蓋地而來，宛如惡龍發出咆哮，要將此地吞噬。

「怎麼回事？」老僵見大夥都急匆匆趕來，連忙問道。

「是人類！」有人哭著道，「是人類來抓我們了！」

「人類？他們怎麼會知道這裡！？」

「是一十！」有人想了起來，「一定是一十把這裡的事說出去了！」

「不可能，」一說到一十，老僵就好比變了個人似的，「肯定有其他原因，這樣，你們在這等我，我去和他們談談。」

「你？」大夥有些擔心，「可是他們……」

「放心吧，」老僵笑了笑，「當初選老大的時候，我可是得了全票！」

【6】

楊二狗還算有點眼力，一眼便看出來者穿的是清朝官服。

「喲，還蹦蹦跳跳的，」楊二狗打趣道，「咋的，cosplay殭屍呀？」

「在下老僵，」楊二狗雖然聽不懂，但還是笑著道，「敢問閣下——」

「我楊二狗，開發商，在網上看到你們這風景不錯，想來開發開發。」楊二狗倒是爽快。

「開發？可這裡還有人住啊！」

「有人住？」楊二狗懷疑道，「真的假的？拿證明來看看。」

「證明？證明是什麼……」

「沒證明還裝逼！」楊二狗笑了，「行了，別煩我了，趕快走人我要開工了。」

「別啊！我們祖祖輩輩都住在這裡，你——」

「少給我裝可憐。」

「是真的，大多數人都在這住了幾百年，感情很深。」

「你說啥？」楊二狗愣住了。

「我說——」老僵一激動，伸手抓住楊二狗，後者一接觸到那冰涼肌膚，便驚懼地向後退去：「你，你，你別碰我！」

恰在這時，大樹被風吹歪，熾熱陽光直射在老僵手上，生出陣陣烏黑濃煙。

「鬼啊！」見此情景，楊二狗和他手下哪還沉得住氣，拔腿就跑，「快去找道士，快去找道士啊！」

【7】

事實證明，一十確實遵守了諾言，可無奈她智商有限外加神經大條，竟把遊玩的照片全發到了網上。

這當，一十正想著請假去看老僵，全然不知自己的一時疏忽已釀成大禍。

不過，除開老僵，還有件事也令她費了不少心思。

這件事和她弟弟有關。

一十的弟弟二十打小就有些神棍，剛成年的時候就因不學無術被父母掃地出門，要不是一十網開一面讓他和自己住一起，他早得流落街頭了。

這些年來二十變了很多，學了一堆奇怪玩意不說，還自稱全城最厲害的道士，走路都自帶bgm，煞為威風。

當然，有一點他倒是沒變，那就是窮。

因為窮，二十可幹了不少傻事，為此，一十整天都會綳著弦，生怕他被傳銷騙去。

這次也毫不例外，她一看二十那飄飄然模樣，就知道准有人許諾給他錢了，估計是個騙子。

於是，趁著二十外出時，一十用電腦打開了他的微信，結果卻出乎她的意料。

居然有人找他除掉老僵！

沒有絲毫猶豫，一十合上電腦，衝出門去。

【8】

一十趕到的時候，勝負已分。

「你是個強勁的對手，」二十將老僵踩在地上，居高臨下道，「如果不是因為恰逢白天，我未必能贏——」

「我贏你個頭！」一十一拳砸在二十頭上。

「姐姐！？」

「一十！？」

「老僵，」一十連忙推開二十，將老僵扶起，「你沒事吧？」

「沒事，」老僵笑了笑，「小傷。」

「最好是小傷，」一十瞪了二十一眼，「不然某些人就得給我滾出去住了。」

「姐姐，」二十欲哭無淚，「你知不知道他是——」

「他是你姐夫！」一十搶過話頭，高聲道。

老僵和二十都愣住了。

二十：「卧槽，姐姐你認真的？」

老僵：「卧槽，姐夫是什麼東西？」

【9】

「小道士，殭屍還沒解決么？」

偏在這時，楊二狗來了。

「你快點呀，」楊二狗打了個哈欠，不耐煩道，「我都等得——卧槽，他怎麼在這，快快快，滅了他，滅了他！」

二十舉起桃木劍，卻被一十瞪了回去。

「二十，給我收拾他一頓，除去記憶，」一十冷冷道，「三個月不用做家務。」

「可是，他答應給我——」

「帶你去吃好吃的。」

二十猶豫了。

「給你介紹女朋友。」一十下了殺招。

「得罪了。」二十掏出符紙，猛地朝楊二狗撲去。

「別啊！」楊二狗怎麼也沒想到劇情竟會如此反轉，「小兄弟，我給你錢，十萬，五十萬——一百萬，一百萬行不行！」

二十手都沒抖一下。

對於十多年沒見過女生的二十來說，金錢比起女朋友，猶如糞土。

楊二狗的慘叫聲響徹林間。

「好了，」一十總算鬆了口氣，「事情都解決了，就是可惜了那一百萬。」

「怎麼，一百萬很重要麼？」老僵問道。

「雖然沒你重要，」一十翻了個白眼，「可那畢竟也是一百萬。」

見此情形，老僵突然笑了，接著他拉起一十的手，輕聲道：「跟我來。」

【10】

兩人順著林間小道蹣跚前行，直到黃昏已至，才在一座小木屋前停下。

老僵拉開木屋門，剎那間，耀眼光芒傾斜而出。

一十徹底愣住了。

面前不起眼的小木屋，竟塞滿了沉甸甸的金條！

「這，這些東西，都是你的？」

「對，再怎麼說，」老僵笑著道，「我以前也是個貴族嘛。」

一十羞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許久，還是老僵率先打破沉默，緊張道：「對了一十，我能和你商量件事么？」

「你說。」此刻，一十正沉浸在幸福之中。

「就是你能不能……」老僵竟也害羞起來，「搬過來住？」

「當然可以！」一十脫口而出，可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嘆氣道，「可這離我上班的地方太遠了，二十多公里，要是堵起車來……對不起，老僵。」

老僵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他不想毀了一十的夢想，便打消了讓她放棄工作的念頭。

兩人又各自沉默起來。

半晌，正當一十琢磨該怎麼打破僵局時，卻突然發覺有什麼東西在拉她的褲腳——

「吼！」

毛茸茸的，是地洞精。

【11】

辦公室里，一十又加班到了最後。

同事們早已陸續走掉，一十轉頭看了眼窗外，發現天已經全黑了。

唉，一十嘆了口氣，敲下最後一個回車，這才關上電腦，匆匆走出公司。

再不回家，老僵可得罵她了。

不過奇怪的是，一十沒有打車，也沒有前去地鐵站，反而是獨自一人鑽進了條偏僻小巷。

接著，一十掀開巷子中央的井蓋，跳了進去。

井蓋下面，是一條燈火輝煌，裝修精緻的筆直跑道。

「喂，終於下班啦？」老僵背靠車，悠然道。

在他身後，一輛法拉利正大口喘著粗氣，如雷霆般轟鳴著。

（圖源Noir，文章作者楊寓程，本文2017-05-17於腦洞故事板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