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床頭書，你現在的床頭書是哪本？

我的《說床頭書》一文，在「夫子書話」上發出后，承蒙編輯錯愛，被列為「精華帖」推出，編輯並在帖后留言，希望書友們都來晒晒各自的床頭書。我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可以讓書友們都來交流自己最心愛的書。

有一位書友即跟帖說，他現在床頭放的書，就是紅樓夢。我覺得他的說法很有分寸。他是說「他現在」在床頭放的書。因為人在不同時候，放在床頭的書可能很不一樣。就像我年輕時剛好大陸輕刮武俠風，我曾迷醉於香港的三大俠梁羽生、金庸、古龍的小說，這種迷醉在讓我獲得閱讀快感的同時，也讓我感到深深的恐懼，因為這些書一粘上手就再也放不下去，即使已經是夜深深了，即使大腦皮層已經很疲勞了，但情節千迴百折，跌宕起伏，我還是捨不得把書丟開。這種閱讀其實對身體的傷害是很大的，雖然當時年輕，只要好好睡上一忽，疲勞就能得到緩解，但久而久之，就種下了身體機能受損和衰退的因子了。

在中國古典小說的四大名著中，除《西遊記》外，《紅樓夢》、《三國演義》和《水滸傳》都曾經是我的床頭書，這些書我在人生的不同階段都閱讀過，尤其是《紅樓夢》讀過好幾遍，每次讀，都會讀出新的體會和感悟來。但讀這些書，也很累。《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就不消說了，它們的情節性很強，就跟讀武俠小說差不多，就是《紅樓夢》，也讓人慾罷不能。雖然它不以傳奇性的情節取勝，但大觀園內外的人物命運、日常生活、一顰一笑之間的情感起伏、眾生之間的勾心鬥角愛恨情仇，也竟然如此牽動人心。正應了一句老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還應了一位偉人的話：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而且是階級鬥爭。

讀這些常讀常新的經典，我一點都不敢怠慢，雖然它們是床頭書，但我不會躺著讀它們，我總是坐著，一邊讀，一邊用手中的筆，或點劃上一句或一段，或者在隨身帶著的一張紙片上寫上幾句，如果手頭沒有紙片，乾脆就直接寫在書上。這些隨手寫在書頁上的文字，古人有個雅稱，叫眉批。我曾經寫過「讀紅」系列隨筆，就是在眉批的基礎上整理敷衍而成的。

但我現在再也不敢再在床頭置這些讓人大氣不敢喘上一口、恨不得一口氣讀完的經典圖書了，就像我不敢再看電視連續劇一樣。從公辦電視台看電視劇，一個晚上兩集最多三集，中間還插播很多廣告，讓人看著很不爽，膩歪，不過癮。但如果裝上相關軟體或小鍋天線直接收看電視劇，可以看得很過癮，不少朋友就是這麼度周末的：擁被而坐，一口氣看上十多集電視劇，大喊過癮，特別是每集之間或每集內不再有廣告的干擾，他們連撒尿都憋著，真有一種長江直下千萬里、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快感。

但快感之後也有後遺症，所謂樂極生憂，那就是年紀不饒人，不得不服老了。年輕時是可以偶爾這樣玩命看書看電視劇的，但現在就不行了。放下書本或關上電視機，興奮過後，人就睏倦疲乏的不行，軟嗒嗒的，要過很久才能緩過勁來。

所以近年來，我的床頭書都換成了短篇集。這些短篇集里沒有一篇是小說。即使是短篇小說，也有情節的奇崛和人物命運扣人心弦的變化。所以我的置於床頭的短篇集都是書話類、文史類、隨筆小品類的作品。這些作品的篇幅都很短，有的有一點知識性，有的有一點趣味性，或兼而有之，讀起來很輕鬆，但隨時可以停下來。

最近我的床頭書是元末明初文史大家陶宗儀的《南村輟耕錄》（遼寧教育出版社）。為什麼偏是這本書呢？一來是因為我最近去過他的故里，峰江鎮的上陶村。陶宗儀是我們台州人，後來因避難去了今上海松江的南村。他的《南村輟耕錄》以筆記的方式，大量記錄宋元時期的典章制度，風土人情，民間軼聞，人物故事等。上陶村已經在計劃打造陶宗儀故里的鄉土國學品牌。二是因為台州市有關方面正在籌備成立陶宗儀研究會，雖然我不文，但也在受邀之列，所以重又搬出多年前購買的這本書，慢慢地翻看。一個晚上讀幾則記錄。

平時我最愛讀的是有關讀書、淘書的文字。這類文字，現在有一個約定俗成的名字，叫「書話」。先後置於我床頭的書話類圖書很多，真的是不勝枚舉。舉其要者，有葉靈鳳先生的《讀書隨筆》、唐弢先生的《晦庵書話》、以讀書隨筆為主的孫犁先生《耕堂劫后十種》、周作人的《知堂書話》、黃裳先生的《榆下說書》等。而最近讀的是蔣星煜先生的《文壇藝林見知錄》。這是本舊書，出版於整二十年前的1997年，是當年很有影響的《書友文叢》中的一種。同時列入該文叢的還有夏衍先生的《風雨故人情》、姜德明先生的《夢書懷人錄》、賈植芳先生的《暮年雜筆》、金性堯的《不殤錄》等。

漢語大詞典出版社在該叢書每一本的最後，都有對叢書每本書及其作者的介紹。至於蔣星煜先生是誰，他的這本書都講的是什麼，乃至我為什麼會這麼喜歡這本書，我自己的文字是蒼白的，還是直接取書後的介紹文字，更加方便：

作者是戲曲專家，尤以攻《西廂記》著稱。與鶯鶯為伴，日子本也太平，可蔣公不甘寂寞，廣泛涉足文壇藝林。從此他也就多事：與胡適等人有過拉拉扯扯的關係，成了歷次運動必須交代的問題；推崇過魏徵、海瑞，文革中被斗得死去活來；參加過一些劇本的創作，在藝海波濤中也就冷暖自知。這些福兮禍兮、所見所知，寫了下來，倒很可供人們了解種種秘聞的真相和種種掌故的內幕。

這樣的書，還不值得我們欣賞把玩嗎？其中有些篇章我讀過不止一遍。而且愛屋及烏，我連他早年寫的歷史小說，都從網店上買來讀了。

作者：南希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