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的兄弟情

二十九年前的一個夜晚,縣城礦區醫院破舊的走廊里,一聲嬰兒的哭啼聲劃破了夜晚的寧靜,產房裡滿身血和汗的女人,是我的母親,因為生孩子的緣故,已經累的虛脫,眼睛半睜半閉,鼻子里插著氧氣管。孩子是男孩,六斤多,不停的哭鬧。「孩子剛出生哭是好事,不哭才怪了嘞」接生的醫生說道,樓道里的姨媽聽了點點頭。

醫院的走廊

母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女子,家裡光景不太好,成分是農民,雖說口糧足夠,但是依舊為了轉戶口嫁給了我父親,父親名聲不好,因為爺爺早先做過縣城的警備隊,是南京汪精衛的部隊,所以解放后家裡被打成了右派,家裡被抄的一點東西都沒有,父親從小就是在別人的冷漠中長大,使得他的性格也變的喜怒無常,脾氣也不好,時常對母親拳腳相加。家裡很窮,住著破窯洞,母親即使懷著大哥,還得去鐵道上撿廢鐵,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父親並沒有所謂的人之常情不管不問,堅強的母親只有靠自己去撐起爛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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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幾個月前,母親已經經歷了一場生死大難。因為家裡取暖燒炕,煙囪裝的不太合適,半夜裡煤氣揮散出來的二氧化硫充滿了整個屋子,而她們早已經沒有了知覺,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上夜班回來的舅舅發現了屋子裡的異常,才把她們送到了醫院,因為搶救的及時才信免於難,然而當時肚子里已經有了三個月的二哥,很多人都提議別要這個被煤氣熏過的孩子了,但是作為一個母親來說,自己的孩子就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麼可能說不要就不要呢,毅然的選擇了保留二哥。

二哥剛剛出生的時候,其實和正常的孩子差別是不大的,一樣是胖乎乎的,但是奇怪的是二哥特別能哭,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沒日沒夜的哭,母親以為可能每個孩子都不太一樣,能哭就哭吧,只是苦了母親整夜整夜的不能得到好的休息。三年後,二哥才開始變的不正常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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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三歲,二哥都沒有能叫出一聲媽媽,而且身體變的異常消瘦,一個三歲的孩子,本應該是一個能夠蹦蹦跳跳的年紀,但是二哥卻遲遲不能坐立起來,他和正常人是不一樣的,他不會說話,不會吃飯,不會坐,不會站,幾乎人能做的他都不能……也不會說哪怕一個字。慢慢的才發現這個孩子是有問題的。

後來,我出生了,家裡的光景好了一些,母親便帶著二哥四處求醫,但是都不了了之,確實啊,腦癱、植物人這些字眼即使在今天也是無法醫治的疾病,索性也就放棄了治療。

從小我就記得我的這樣一個二哥,身體異常消瘦,皮包骨頭,不能走不能動,全身上下能動的只有眼睛和嘴巴,但是他時常是笑眯眯的,給人感覺很親和。家裡開了防盜門廠,日子過得也越來越好,但是父母卻也時常早出晚歸,而照顧二哥的重擔就交給了我這個上小學三年紀的弟弟身上,依稀還能夠記得,放了學,回到家裡,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二哥有沒有拉下尿下,換換尿布,然後小小的我便去廚房把饅頭熱上,沖一瓶豆奶,先給二哥吃,喂二哥吃飯是最讓人頭疼的事情,他的嘴雖說能動,但是卻不會咽,我只能扒開他的嘴,趁著張嘴的一剎那把從我嘴裡已經嚼碎了的饅頭直接按到他的喉嚨眼,唯有這樣,他才能夠咽下去,就是這樣一口一口喂大的。

二哥雖然是植物人,但是在我的記憶中,二哥的頭腦其實是很清楚的,雖然他表達不出來。有一次過年的時候,我在樓下的垃圾堆里撿到一個破了口子的皮夾子,把自己過年賺到的七十多塊錢壓歲錢精心的收在皮夾子里,可是在玩耍的時候卻發現皮夾子不見了,這可把我急壞了,便尋著出來的路慢慢往回找,可是尋到最後,皮夾子找到了,可是裡面的錢已經全部都不見了,當晚,父親的皮帶一下一下的打在了我的身上,二哥急了,大叫了起來,雖說他說不出話來,但是卻一心想護著我,但卻沒有任何回應,有的只是皮帶在肉上抽打的聲音。

二哥走的早,活了十九年,這也意味著他在床上整整躺了十九年,作為一個人來說,他沒有享受到的人的權利太多了,哪怕最基本的坐下他都沒有享受過一次。都說人在哪裡來到的這個世上,走的時候也會回到那個地方去,他走的一個禮拜前,很神奇的有一個老奶奶願意幫忙收養他,就這樣落葉歸了根。但僅僅只是一個禮拜,在外地談生意的母親收到了老奶奶的電話,電話里的意思很簡短「孩子不看人了,眼睛只死死的盯著天花板」。母親急了,不好的預感涌了上來,匆匆忙忙的趕了回去。

二哥很安靜的在床上躺著,眼睛沒有再看人,只是直直的看著天花板……該走了……父親哭著為他推了頭髮,穿好衣服,就在最後一推子頭髮掉到地上的時候,那個僵硬了十九年的身體突然軟了下去。一切都結束了……父親一夜間頭髮變得白了很多。是啊,白髮人送黑髮人可能很少會有人能夠體會得了這樣的感受……

二哥,天堂好么?我很想念你,也許天堂里的你沒有疾病的折磨,願你在天上健康幸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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