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睡在沙發上

文 / 木的暖

男人下班回家，抱來一隻小狗。男人喊，黑黑。牆頭上的仙人掌還沒有開花。青草隨風舞弄。流水嘩嘩響，昨夜下雨了。女人正在做飯，抽油煙機很響。男人敲一下門。女人從廚房走出，看見小狗，臉沉下來。女人說，你這是？男人說，我知道你不喜歡狗。女人說，你既然？——男人說，我知道你害怕狗。女人不再說話。小狗繞過茶几，跑到女人跟前，在腳邊嗅著。女人嚇得後退幾步。男人剛把錢夾掏出來。男人喊，黑黑。女人摘下圍裙，扔到沙發上，進了卧室。小狗追著女人身上的一股香。女人躺在床上，沒有把門砰地關上。

男人把小狗抱到門外。院里陽光在花盆上赤裸。風偷窺樹葉間的小果。月季花開在牆角，艷艷的綽約。一堆沙子晾曬在雲塊下。小狗對著花兒吠幾聲，隨後靜卧在幾塊紅磚上。男人拾起圍裙，走進廚房。鍋里正燉著小雞配蘑菇，快燉好了，香氣四溢。男人又炒個青菜。米飯在電飯煲里燜著。

男人喊女人吃飯。女人問，剛才狗咬我了嗎？男人說，沒有。女人說，到底是真的嗎？男人說，是真的。女人說，小狗身上的病毒是否？男人說，沒有的。女人說，我害怕。男人說，沒事。女人說，我害怕蛇。男人說，還沒有到盛夏呢。女人說，要是窗戶全打開呢？男人說，周圍沒有荒草野蒿。女人說，剛修的水泥路。男人說，花園涼亭。女人說，還有小橋流水。女人越說越高興，起來了。

男人給女人夾塊雞肉。女人把雞腸放到男人碗里。吃著飯，女人問，小狗哪裡來的？男人答，同事那。女人說，哪位呀？男人說，同事是從米米家抱的。女人吃驚地抬起頭，米米？！男人說，就是她！女人說，你認識她？男人說，我們是同學。女人說，怎麼從沒聽你說起過她？男人笑笑。女人說，米米是單身。男人說，她至今未婚。女人哦了一聲。男人接著說，我小時候，米米爸是公社幹部，穿四個兜的中山裝，那時他還年輕，初中三年級時我和米米同班，不久，聽說她爸患肺癌死了。男人說罷又往女人碗里夾些青菜。女人扭頭一看，驚叫道，小狗——！筷子掉下來。小狗不知什麼時候正睡在沙發上。女人一陣反胃，丟下飯碗上樓了。男人喊，再吃些。

男人摸著小狗的頭說，黑，別睡在沙發上，你怎麼能睡這呢。小狗看著男人，伸個懶腰，很舒服的樣子。男人把小狗抱下來，喂它雞骨頭。小狗趴在桌底下，啃得有滋有味。男人趴在桌子上面，吃得滿頭油汗。

男人繫上圍裙，把鍋碗清洗乾淨，剔著牙，坐在沙發上，看小狗啃骨頭。客廳里很靜。鐘錶嘀嗒地走。小狗銜塊骨頭跑到院門外。男人跟著走出來。一串風鈴掛在柿樹上正搖擺，隨風叮叮噹噹地脆響。男人站在那，陷入一陣沉思。風把門砰地關上了。小狗對著雞骨頭叫。男人趕緊走過來，做出了決定。

搭上一輛計程車。小狗坐在男人腿上，望著前方，兩眼賊亮。走到縣委門口，堵車了。人群黑壓壓的，原來是告狀的。政府拆遷碾死人了。縣委兩扇鐵門上高懸一條白布，上面寫幾個黑字：蒼天有眼，給民公道。門旁邊坐一堆人披麻戴孝的，還有幾個半老女人正握著腳脖哭泣。縣委大院里停一溜小轎車。樓上面各個房間的空調呼呼轉著。沒有一位官員走出來。街道上擁堵不堪。喇叭聲此起彼伏。司機罵了一句。男人要求下車。

男人來到米米開的服裝店。米米穿著皮靴，正熱情地招待顧客。看見男人，笑吟吟地迎上前，大方地伸出手。男人握一下。米米的手有些涼。米米說，怎麼不餵養呢？男人說，我老婆怕狗。米米說，二十年了，你發胖了。男人說，你還沒變。男人把小狗遞給米米，轉身就走了。米米望著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街拐角。

男人回到家，就鑽進衛生間，開始洗澡。淋浴噴洒著，毛巾搭在肩膀上。他在兩腿之間狠勁搓幾把。對著鏡子擠臉上的粉刺，好像還哼唱幾句小曲。最後，兜個四角褲頭出來了。腥膩味洇在水裡。男人上樓找女人，推開房門，發現女人不在家。男人下樓拿出手機，又踏踏上樓，坐在床沿給女人打電話。女人的手機處於關閉狀態。男人有些納悶，不會吧，這時候。男人在床邊走來走去，發現女人的手機放在繡花枕頭邊。女人的坤包還掛在衣架上。男人想，女人不會走遠的，可能去公園散步了。男人急急地下樓，穿好衣服，又鑽進衛生間。男人收拾停當，走出門，又折回屋，拿把雨傘，給女人拿件厚外套。

男人步行去公園找女人。沿著柏油馬路正西走。風一波一波拍來。剛栽下的風景樹上爬著小蟲子。要拆遷的房屋東倒西歪。羊毛掛在綠葉上。腳邊的斑馬線嚇出幾隻螞蚱。拐彎處，燒烤味撲鼻，修理自行車的打氣聲。驢子正拉著一車紅磚瓦。廣告牌上的歌聲沙啞裂變。螞蟻在陰溝里纏綿。高樓林立。男人心不在焉。想著女人怕冷，加快了腳步。傘沒有打開。迎面駛來一輛白色小驕車，從裡面伸出一隻手向他揮了揮。男人站在洋槐樹下點根煙。想起兩年前的那個晚上，和風月無關，和小狗無關。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他扔下煙蒂，掏出手機。女人的電話通了，但沒人接。一根羽毛在空中飄來盪去。

ㅡ END ㅡ

作者介紹：木的暖，本名何玲。出生於六十年代末。高中文化，熱愛文學。於近兩年開始詩歌創作。一個愛讀書愛學習，追求真善美，把平淡的日子過成詩意的女子。從磨難中走來，人到中年，保有一顆純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