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流水不流,到底是一種什麼境界|其實一點也不神秘

1

傅大士寫過一首非常有名的偈子:

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

是不是覺得特別玄奧(扯)?

空手怎麼能把鋤頭,步行怎麼能和騎水牛一樣呢?

人在橋上過,怎麼可能是水不流而橋流呢?

在這些很明顯違反常理的句子背後,作者想要表達什麼?

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沈復在《浮生六記》的一段話:

余常於土牆凹凸處,花台小草叢雜處,蹲其身,使與台齊;定神細視,以叢草為林,以蟲蟻為獸,以土礫凸者為丘,凹者為壑,神遊其中,怡然自得。

把草叢當做樹林,把蟲蟻當做野獸,把土塊當做山丘……

好玩吧?

這是兒童的遊戲。沈復重拾童趣,「神遊其中,怡然自得」。

「橋流水不流」的詩和沈復的這段話比起來,都有超越現實、游於物外的特點。

若從童趣的角度悟入,那麼「橋流水不流」也非常易於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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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境界上,兩者是完全不同的。

2

李白有一首詩《古朗月行》: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

小時候不認識月亮,把月亮誤以為是白玉盤、瑤台鏡,這是兒童的天真爛漫。

長大之後,你便知道月亮是月亮,月亮離地球38萬公里,月亮的表面坑坑窪窪……

這是成人的理性客觀。

以成人的視角去看兒童,兒童固然是可笑的。

但是兒童的純真又為成人所沒有。

在當下,他是忘我的。

他看見月亮像白玉盤,便以為是白玉盤;

看見月亮像瑤台鏡,便以為是瑤台鏡。

並因此而感到非常快樂。

這種想象力是樸素自然、沒有受到污染的。

明朝的李贄主張童心說:

「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若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

沈復便是一個很有童心的人,他能在雜草叢間發現一個熱鬧的世界,並在其中獲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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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放在現在,這樣的人也是少有。

在複雜的成人世界里,有一顆童真之心,往往可以快樂很多。

3

然而,童心還遠不能使人破除煩惱,獲得解脫。

甚至,一個深具童心的人往往也可能煩惱纏身,苦厄連連。

沈復便是一個明例。

一部《浮生六記》,寫盡了人間的美好和悲劇。

他和芸娘的愛情更像是童話,如夢幻泡影,雖然美麗,卻容易破滅。

在現實中,他無法保護芸娘,甚至也無法保護自己。

拋開時代因素,他們二人的天真單純亦是悲劇的一大原因。

想想我們這個時代,依然有多少人夢碎於此便知道了。

對於一個成人來說,童心可以讓他獲得快樂,但如果要他以一顆童心處世,是很難的。

在境界上來看,童心仍然是淺表的、迷惑的。

4

再回過頭來看傅大士的偈子,便知其不平凡之處。

雖然同具忘我精神,沈復執著於事物的表相,耗神費心;

而傅大士則整個跳出經驗世界的藩籬,做到了真正的超脫。

這一刻,「我」彷彿已經成為了世界的旁觀者,任他步行車行,任他花開花落,任他橋流水流,在「我」眼中都沒有了分別。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只有這一刻是永恆的、圓滿的。

只有先於「我」而有的東西萬古長青,亘古不變。

人若能在這一刻截斷眾流,跳脫而出,就會發現,「人在橋上走,橋流水不流」,竟是真真切切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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