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階級是「中等階級」

有時候,犯點忌諱反倒能把事理看得真切一些。當然,真切一些,並不是拿到了真理。真理從來就不在人的手裡,而在上帝那兒。


在漢語里,什麼時候有了「知識階級」,我沒有查考。知道的是,在「五四」那個時代,知識階級就是一個詞了。魯迅胡適那一代人,有許多在文章和講演中用過的。

知識階級,應該指的是以知識吃飯的人。往上至少可以上溯到孔老夫子的時代。孔子教學生收干肉,別人應該也可以。就是說,吃知識飯的不止於孔夫子一人,應該是一個「階級」。

有知識階級,就有無知識階級或少知識階級。知識階級的吃飯,除了寫官場文章或互相捧場——當然也互相拆台——主要還是依賴於對無知識或少知識階級傳授知識。這一傳授,就成了傳道、解惑,以至於授業的教誨者。教授咧,學者咧,導師咧,都是。文藝家好像也在其列。後來稱他們「靈魂的工程師」,好像要抬進上等階級了,有些也就真以上等人自居了,也有自慰的。

其實,是居於上等階級和下等階級之間的「中等階級」。

如同居於天地之間的人類和萬物生靈一樣,就因為知識階級居於上等階級和下等階級之間,也就有其充裕的存活空間和豐厚的繁衍土壤,幾千年薪火相傳,是不斷發展壯大著的。他們憑著知識給他們的良好的自我感覺,忽而是王者師,忽而被王者棄;忽而是民之良心,忽而又成了人民公敵;達而為官為宦,或不為官為宦而著書立言,窮而修心養性明智,獨善其身。還有隱居于山林,醉狂於酒肆,迷情於青樓,以及形形色色者。所有的他們,都演盡了他們的悲喜。

看多了他們的悲喜,也就知道,中等階級的他們,只能做中等階級的事,說中等階級的話,為中等階級的人,是不能聽其吹牛的,至少要謹慎一些聽。真以為身在中等的知識階級能為下等人說話,是老實人的一種迷信。

他們更願意為上等人說話,一部分原因就在於他們更近於上等人,坐穩中等也懷著晉陞上等的夢想。所謂治國的方略,馭民的機巧,大都是知識階級的發現。

但也不完全一味地向著上等人,這原因倒在他們所擁有的知識。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就是他們的發現。

但細究一下,這樣的話更像坐岸觀望者的話,所謂旁觀者清,說給「當事者迷」的當事者們的,更多偏向上等,為上等階級操心的。

但這樣的話說多了,說狠了,會危及自身的安全,會被打入下等,甚至比下等還要下等,幾十年前就演繹過,疼痛還在。怎麼辦呢?就說正確的廢話、空話。不死不活隔靴搔癢對虛空喊話一類幾近於心靈雞湯的著述,不管大部頭小部頭,亦在此列。

空話也不允許了,就做啞巴。

有成本意識,懂投資風險的,不止於商人,知識階級也有,也懂。

也有敢舍其身為民請命的。他們大多會成為烈士。敢當烈士,也就是不甘或不恥於中等階級,要脫身而成為另類。過去所謂的捨身成仁者、慷慨就義者就是。

他們才是現實的需要,魯迅稱之為「民族的脊樑」。在中國,這樣的他們,從來不是一個階級,而是一個又一個零散的精靈。

以階級論人,是曾經的時髦,在當下,已近於忌諱。但不要緊,任何時代都有其忌諱。有忌諱就難免犯忌諱。有時候,犯點忌諱反倒能把事理看得真切一些。當然,真切一些,並不是拿到了真理。真理從來就不在人的手裡,而在上帝那兒。

現在流行一個短語,叫「塌方式腐敗」。聽說現在知識分子的腐敗與墮落也是大面積塌方式的,而且是中華民族最深刻的腐敗與墮落。

比如這樣的「段子」——

小日本要完了,李白居然是個預言家!

李白真是詩聖,他在唐朝就知道安倍這傢伙該死!有他的詩為證:

日暮蒼山蘭舟安,

本無落霞綴清倍。

去年葉落緣分定,

死水微漾人卻亡。

日 安

本 倍

去 定

死 亡

這樣的段子在網上幾乎是批量式的。

應該出自於現在的知識階級的手筆。

非知識階級沒有這樣的玄思和高才。

有文采,有感情,也有批量式的受眾。

還有,愛國主義!

這種安全的、「流氓+才子」式的愛國主義,是不是一種腐敗與墮落?

這樣的知識階級,不一定是教授,學者,研究員,甚至也不是作家,很可能是現在的知識階級中有閑的游兵散勇。

前一段流行的抗日雷劇,也是愛國主義。至少雷劇的編劇和導演都應該是中國現在的知識階級,而且是正牌的,非游兵散勇。這樣以劇「雷」人,以「雷」人愛國,是不是一種腐敗與墮落?

也有做鷹犬的,有意或無意,主動或被迫。也是因為擁有知識,且一身知識的衣冠和裝飾。他們並不提刀殺人。他們提的是筆,現在改電腦了。

他們的手筆可就不僅僅止於製作那些「流氓+才子」式的段子了。

這樣的「唱衰」中國現在的知識階級,也一定不是什麼真理。

不知什麼時候,我好像也混進「他們」里了。是其中的一員,也就知道一些「內情」。透露出的這一點,雖然有些陳舊,但我以為,仔細嚼一下,會嚼出一些新「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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