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記.商君列傳》

讀《商君列傳》

商君既已治秦，趙良往見之，說以利害，商君不聽，后五月而商君死。嗚呼，商君立秦國之根基，前後兩千年未有之大變，居功至偉，勞苦而功高，使秦終成一統之偉業，然何不見信於當時之人乎！

夫百里奚之相秦，三置晉君，一救荊禍；其為相也，勞不坐乘，暑不張蓋，行於國中，不從車乘，不操干戈；其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謠，舂者不相杵。五羖大夫亦可謂千古良相也，然其身既歿，秦有四代亂政，民勇於私鬥，怯於公戰，失河西，棄函谷，黎民塗炭，幾為魏國所滅，穆公之霸業隨之墜地，諸侯皆卑秦，秦不得與中原會盟者蓋百年矣。

及至孝公，發憤而下求賢令，商君遂變法。廢井田、開阡陌；釋放奴隸、獎勵耕戰；什伍連坐，設立郡縣。井田廢，奴隸釋，則土地為民所有，奴隸得為自由之民，世族之利盡而勢弱，遂不得私鬥，難以掣肘國家；開通阡陌，獎勵耕戰，民得以耕而賦歸國府，戰而勝者可賜爵位，庶人能為官，奴隸可封侯，人人奮發，國力乃大增，雄於諸侯。商君之法，施及黎庶，遍及朝野，滲透於國家之最基層，庶民得其利，國家得其利。其後六世而國君不得為暴為虐，常為賢主，終能一統天下者，此皆商君之法輔助之力也。商君治秦，豈五羖大夫之能比周哉。

商君既安國家、庶民，然受創之世族常側目。孝公歿后，甘龍、杜摯、公子虔、公孫賈輩乃糾集殘餘之老世卿，盡滅商君之家。然商君之法不廢者，非老世卿不欲也，是不能也。商君之法及於最底層之黎庶，黎庶萬萬，皆得其利，欲廢商君法，必成秦萬民之寇讎，甘龍、杜摯、公子虔、公孫賈輩，四老朽耳，能滅一商君家，然不能抗於秦民，不能滅萬萬之庶民家。故曰，商君法之不廢者，法及萬民而萬民自護法也。

嗚呼，秦民能護法，何不護作法之商君乎？當商君被讒之時，朝野皆言商君刻薄寡恩、殘暴虐民，此皆老世卿之言語也，非秦民之言語也。然秦民皆默默，故秦之朝野，及千載史書，皆言商君刻薄。商君之於老世卿，商君弱也，老世卿之於秦民，老世卿弱也。向使此刻秦民一呼，則老世卿立滅，後世斷無商君寡恩云云。何秦民之不德如此耶，嗚呼，非當日秦民默默，乃自古庶民之言語不得上達於朝也。故商君為老世卿所聯合誅殺。

幸哉，秦法；悲哉，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