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育堂語錄卷

樂育堂語錄卷一

(一)

  凡人慾學一事,必先見明道理,立定腳根,一眼看定,一手拿定,不做到極處不休。如此力量,方能了得一件事,縱不能造其巔,亦不至半途而廢,為不足輕重之人。凡事有然,又何況性命之學哉!

言及神仙,世上人人俱愛,而教之學習此道,百中難得一二。嗚呼!紅塵滾滾,孽海茫茫,有何樂處?有何美處?獨奈何人不及察,反因此而喪厥良心,不惟不能超凡入聖,且宛轉生滅,愈趨愈下,其受盡諸苦,更不堪言。

吾師是以代為之悲也。今又為爾生幸焉,歷年辛苦,一生真誠,故有今日之遇。如精神不振,淡漠相將,今日如故,明日依然,吾恐法收之後,緣了之餘,悔亦晚矣。

論自古神仙,那一個是天生就的?都由匪伊朝夕,由少而多,自微而著,積而至於鋪天匝地、亘古及今得來。故曰:「釋迦不從地涌,太上不自天生。」即滿空真宰,無一不幾經折磨、幾遭屈辱,而始修成正等正覺如來金身者,又何況爾中等根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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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莫說年華已邁,歲月無多,恐有心學道而無成道之期,不如聽其自然,一任造化為轉移,隨其意之所之,全不收拾精神,整頓心力,則如無韁之馬、無索之猿,勢必狂奔妄躑而不已,是又自消前福,以貽后殃,奚可哉?

吾想一失人身,萬劫難得;又況生居中國,有禮義文教之光華;又逢法會,得聞道德性命之真諦:此種因緣,即歷代仙師亦少有如此之便易者。何也?生等但盡其誠,不待出門一步,自獲真傳。

試思古來仙子,雖今日成道,神住大羅天宮,而當日遨遊九州,受盡多般苦惱,歷盡無數風霜,至於貨財之糜費更無論焉,旁門之拐騙且不言矣,待至積誠久而結念深,居心苦而行道難,然後仙真深憐困窮,切念勞苦,然後感而下降,始將大道玄機一步一步傳出,俟功圓行滿,始為一洞真仙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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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等較前賢之遇師聞道,其難易為何如也?且自古仙師,多有因時會不良,星辰不偶,深處艱難,無可如何,然後看破紅塵,出而訪道。如呂祖四十而遇鍾離,五十而得聞至道;張祖六十而始拋家訪道,七十而得火龍授訣。以此觀之,只怕不肯一心向道,哪怕年紀之已老耶!吾道有云:「凡人不怕不年輕,只怕向道不心誠。」縱至九十、一百歲,果能如法修鍊,無論男子婦人,都有移星轉斗之權,起死回生之妙也。

自古學道最年輕者,除文佛觀音外不多聞。非少年入道之難也,由少年奉道多有游移兩可,二意三心,更有仗恃時光,怠於從事,不甚迫切,是以學者多而成者少也。

惟爾等中年老邁之人,凡塵色相已曾歷試其艱,世上名利都是屢經其苦,非但世界聲華視同嚼蠟,了無意味,且知諸般苦趣皆藏於其中,所以道心生而人心死,人心隱而道心彰,始可了悟前因、深徹命寶。

雖曰苦盡甘來,而當其矢志靡他,杳不知有修鍊之苦,是以一劫造成,不待另起爐灶焉。生等果能嘗得世味苦否?道味甘否?這邊重一分,那邊輕一分,切莫似少年人塵緣未了,凡心未空,且功修未積,孽障難消,是以徒思得道而不能成丹也。

生等具挺挺志氣,浩浩天衷,自然丹成,指顧雲騰足下矣。


(二)

諸子談及陽生之道,已非一端,總不外無思無慮而來。即如貞女烈婦,矢志靡他,一旦偶遇不良,寧捨生而取義。又如忠臣烈士,惟義是從,設有禍起非常,願捐軀以殉難。此真正陽生也,不然,何以百折不回若是耶?

由是推之,舉凡日用常行,或盡倫常孝友,或憐孤寡困窮,一切善事義舉,做到恰好至當,不無歡欣鼓舞之情,此皆陽生之候。

只怕自家忽焉見得,忽焉又為氣阻。又怕自家知道,因而趾高氣揚,喜發於言,形動於色,洋洋詡詡,不知自收自斂,視有如無,因被氣習牽引而散矣。

又或讀書誦詩,忽焉私慾盡去,一靈獨存,此亦陽生之一端也。又或朋友聚談,相契開懷,忽然陽氣飛騰,真機勃發,此亦陽生之一道也。更於琴棋書畫,漁樵耕讀,果能順其自然,本乎天性,無所求亦無所欲,未有不優遊自得、消遣忘情者,此皆陽生之象也。總要一動即覺,一覺即收,庶幾神無外慕,氣有餘妍,而丹藥不難於生長,胎嬰何愁不壯旺?

即或不至成仙,果能持守不失,神常返於穴中,氣時歸於爐內,久久真陽自發生矣。

尤要知人有陽則生,無陽則死。以此思之,縱自家鮮有功德,不能上大羅而參太虛,亦可邁俗延齡,為世間地仙人仙焉。

諸子從此悟得,方知陽即道,道即虛無自然。子思子謂「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其即此收斂陽光、不許一毫滲漏之說歟?

諸子卓有見地,吾故以鋪天匝地、亘古歷今之真正元陽無時無處而不有者示之;若以此教初學人,反使無路入門,將他本來色相一片歡欣鼓舞之機亦窒塞焉。


(三)

人生天地之間,除卻金丹大道、返還工夫以外,形形色色享不盡之榮華富貴,無非一幻化之具。

在不知道之凡夫,第以聲色貨利為務,謂家有贏餘,皆前世修積得好,今生受用甚隆。誰知享用多則精神消散,到頭來,不惟空手歸去,而且天地與我之真亦消歸無有。此即太上謂「天地萬物盜我之元氣」者是。

是知榮華美景,即到帝王將相,不知修性立命,還不是日積日深,惟耗散其真元而已,而真身毫無益焉。故富貴之勞人,不如貧賤之適志者,此也。古云:「在世若不修道德,如入寶山空手回。」斯言洵不誣矣。


吾師往來蜀郡,見世人非役志於富貴功名,即馳情於酒色財氣,吾心甚是憐憫。獨奈何有心拔度,而彼竟不知返也。且不惟不肯受度,反嘖有煩言,謂吾道為奇怪。

噫!如此其人,吾雖有十分哀憐之意,而亦未如之何也矣!諸子思之,當今之世,人心汩沒,不大抵如斯耶?獨不思一劫人身,能有幾何?轉眼光陰,就是遲暮。焉知今日富貴,轉世不貧賤乎?又焉知今日為人,轉世不畜類乎?古雲「人身難得,中國難生,大道難逢。」既得人身,幸生中國,又聞正法,此即無上因緣也,較諸帝王將相忽焉而享、忽焉而滅、轉世即不堪零落者,此其境遇不高出萬萬倍耶?

苟能由此潛修,即使不成仙作聖,而轉世再生猶為有根之人,斯亦幸矣。況乎合茲法會,天上格外加恩,直准一劫修成。諸子際此良緣,一個個努力前進,不怕難,不辭苦,惟有矢志於道德之場,潛心於功行之地,難道天上神仙盡屬痴聾而不見不聞者乎?只怕人不肯用心耳,莫患天神之不默護提攜也。


諸子當此世道紛紛、人心昏憒,在凡人以為時處其艱,而在有道高人則又以為大幸。何也?

若使境遇平常,不經磨折,不歷坎坷,還不是平平度去,又孰肯回心向道,著意求玄?惟此千磨萬難,事不遂意,人不我與,方知塵世境況都是勞人草草,無有一件好處,於是淡於名利而潛心為我,厭於人世而矢志清修。

縱今日不得為仙,然仙道已歷其階;若使轉世為人,難道天神豈肯舍爾而他求哉?所以古人云:「神仙還是神仙種,哪有凡夫能作仙」者,此也。

吾再論今日之遇。如今學道人不下千萬,能得真常妙道、全體大用,無一不與之講明者誰乎?惟諸子從吾講學,無有一絲半點遺漏而墮於一邊之學者,此其遇為何如也!足見神天之愛道,獨於生不吝焉。

且生自入道來,屢遭磨勵,歷受風波。在旁觀看來,學道人還不荷天之庥,反遭許多驚恐。殊不知遭一番讒謗,即進一分道德,經一番磨鍊,即長一分精神,且也夙根習氣為之一消,前冤后孽由此一除。

此正如人之染污泥,經一番洗滌,而身軀爽泰矣;又如金玉藏於石中,經一番煅煉,而光華始出矣。此福慧雙臻之道,不在於安常處順,而在於歷險經艱。生莫因人言肆起,而稍有退縮之志也。

吾觀諸子,的是神仙真品,不似拖泥帶水者又想神仙、又思富貴、兩念交雜於一心者比。


附:

黃元吉,名裳,字元吉,一說號元吉,江西豐城人。清代內丹鍊師。

清末道光、咸豐、光緒年間,數次往來蜀中授徒,創立了天府樂育堂,傳授內丹訣法。後由弟子筆錄並編纂成《道德經講義》、《樂育堂語錄》、《道門語要》三書留傳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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