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裡的火龍果

陽台沿子上,種了許多花花草草。花盆裡一茬又一茬的,枯死了又重新栽種,我扔過花卉市場買的花籽兒,母親喜歡扔蔬菜瓜果里剝出來的籽兒,兒子喜歡吐水果籽兒。所以每年每季,都開著不同的花,長著不同的草。深圳氣溫適宜,沒有明顯四季,故而草木一年四季都在發芽開花,碰碰勃勃。

我實在不太擅長料理花草,以前在淘寶上買過睡蓮,長出嫩綠的葉片后,還未等到開花就根系腐爛了;買過藍莓,枝幹遒勁,還沒等到結果,殘存的葉片竟掉光了;買過月季,剛開始長勢喜人,有新芽冒出,一簇一簇,以為它她已安居樂業,但好景不長,新芽脫落了,枝幹也發灰了。想不明白,別人家的月季好像隨手插根枝條,就可以枝繁葉茂,滿室芳華。還買過風信子,買過百合,鬱金香,水仙,好像沒有一種能健康茁壯成長。不是姿態畸形,羸弱,就是只長葉子不開花,或者連根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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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少量植物存活下來,也給我們驚喜。母親從老家帶了兩三顆紫茉莉種子,它已經雄霸我家陽台,弧形的陽台,從此端到彼端,綿綿延延,自個兒落了籽兒,又接著長,一年四季,都開著小紫花,任憑風吹雨打,周圍的植株死去活來,它巋然生機勃勃。花期也很長,沒有香味,但有種堅韌之美。開花過後,還接著黑色的,像迷你炸藥一樣的小種子。母親隨意收藏在抽屜里。春來隨意丟上幾顆,就像引爆的小炸藥包一樣,炸出一株一株的植株,繼而一叢一叢的花。

另一種,大約7-8年前,在沙河綠道,沿路的雜草叢中挖得,不是名貴品種的蘭花。它們像野草一樣蔓延,一年四季,細長的葉片油亮油亮的。植物的生物鐘非常奇特,在某個時節,好像接受到某種神秘組織信號,漸次吐蕊,綻放。有粉色的,有淺黃色的,還有白色的。粉色的花苞像箭矢,盛開時,花序整齊;淺黃的像串串風鈴,迎風搖曳;白色的像點綴於滿目新綠的繁星,嬌小,美麗。紫茉莉此間已唱起主角,故而蘭花也已被邊緣化,成為零星點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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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種,是母親種的紅薯,家裡喜歡吃紅薯稀飯,有時候買得太多,雖然放置在陰暗的地方,但它們仍然悄悄的抽出紫嫩的小芽兒。植物總是熱情的伸出雙臂枝椏擁抱這個世界,比我們勇敢頑強多了。母親不忍丟棄,於是埋在花盆裡。紅薯作為一種食用植物,並不挑剔生長的環境,它們很快蓬勃茂盛的長滿了幾個花盆。當然,植物之間的競爭有時候近於殘酷,當紅薯的葉片遮住了花盆最後一縷光亮,裡面舊有的植株,都消亡殆盡了。紅薯的花是淡紫色的,非常像牽牛花,也有藤蔓,但更加粗壯。紅薯葉子可以食用,若忘記買菜,可以就地取材。自家種的,有股子清甜。我不指望有紅薯可以挖,那麼淺的花盆,估計根系已經盤根錯節了。

母親扔下的辣椒籽兒,成就了今年最有特色的植物,辣椒豐收了。我們家主要買的是湖南長尖椒,陽台上,長滿了辣椒苗,小小的白花過後,是累累的果實,辣椒很大,很長,幾乎從植株的頭垂到腳,看起來辣椒苗像是擔著沉重的擔子,不堪負荷。植株本身纖細,大概花盆裡營養不良。有些已經長成紅色,觀賞性,更強。綠葉紅果,自有一股香辣的視味感。值得一提的是辣椒的形狀,「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樣的葉子」,而辣椒的差距,更是千差萬別,它們像留在舞蹈中的剪影,彎曲的方向,幅度,胖瘦粗細,各不相同。

今年最大的黑馬,是火龍果。它本來,默默的扮演著配角,在最邊角的花盆裡,快要被人遺忘。大約10年前,從一個果園折了一小片火龍果梗,插在土裡。它像一粒小小的火種,隨我輾轉,如今卻要星火燎原了。火龍果本尊,是像仙人掌一樣的存在,沒有葉,渾身帶刺,有點曇花的扁瘦,實在是其貌不揚。春去秋來,它自生自滅的生長著。我們也早已習慣,它只是株常綠植物,忘記開花;況且陽台的花盆,土壤本身貧瘠。它像一個異形生物,伸出手腳,儘力延展,探尋更多的生命力量。因為有些藤礙事,我們曾直接將其新枝折斷,阻止其任意攀援,野蠻生長。

母親某天澆花,發現藤條一側,長出一個「果子」,青綠色,頂端泛白。紡錘形,和梨差不多大。我斷定這是花蕾。10年了,第一朵要開的花蕾,實在是一樁讓人欣喜又期待的事。它每天都在生長,變長,顏色變淺,此時已經長得像苦瓜般大小。花柄像一隻伸出的手臂,擎著花蕾,長著一片一片,像龍鱗一樣的花萼。昨天傍晚,母親突然驚呼,開花了。家裡新一輪圍觀開始。原來,火龍果花是傍晚開放,第二天黎明凋謝。這樣美得驚心動魄的花,這樣靜悄悄的綻放,靜悄悄的凋零,實在是太過低調質樸。

大約到了夜裡12點,是花開最盛的時刻,花大如斗,美輪美奐。花萼完全舒展開來,像是飄飛的水袖,又像新劈開來,待編織的嫩竹。而花瓣,像一羽一羽安插細密的羽翼,又像在人注視下,輕輕顫動的少女的睫毛。純白色的花瓣,花萼仍然有些淺淡的綠色。輕風拂過,有絲絲縷縷,淡淡清香。花蕊是淺黃色的,這是我見過的最厚實豐富的花蕊,大約可以說明為什麼它結果后,果肉里會有很多黑色的籽兒。雌蕊柱頭很高,像一株完全舒張的海葵,被雄蕊密密麻麻的環繞,眾星捧月般。

花斗是朝著陽台外沿的方向開的,大概在抗議,長時間以來我們對它的熟視無睹,拍照很不容易。夜晚的雨很大,雨滴敲擊著柔嫩的花瓣,不禁有點心疼,卻無計可施。一夜的風雨飄搖,第二天一早又去觀察,花已枯萎,重新合攏了。大風大雨的夜晚,應該沒有蜜蜂飛蟲前來授粉,不知道它是否授粉成功,也不知道它能否結果。雖然兒子有嘗試人工授粉,大約要再等幾天才可以見分曉。

看到它開花,我才仔細觀察整顆植株。原來,它已經傾斜身體,到另外一個花盆,長出根系,自新開拓的土壤中,汲取營養。它的根很長,像魷魚的觸鬚,到處探查土壤,能量。有一縷觸鬚像榕樹須一樣,直接從腰間垂到了花盆外沿;還有一叢像手一樣纏住陽台的柵欄,鐵絲網,並沒有止步,繼續探尋著;甚至有一叢像蛛絲,爬行到了樓下鄰居的陽台。我輕輕扯了扯,嘗試把它拉回正軌,但其柔韌如鋼絲,紋絲不動。

生命充滿奇迹,10年的時光,它沒有孤獨的死亡,而是默默的積蓄力量生長,給予我們這一夜耀眼的芳華。它的這種頑強,落地生根,攀岩走壁,極力生長,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量。我想,不管在怎樣的惡劣條件下,它都能活下去吧。它讓人心生感動,欽佩,由衷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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