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壩風物誌｜文君：人蔘果

人蔘果

文君

上小學以前，一直跟隨父親轉輾在山區郵電所。初到巴西區時，父親帶著我在區公所食堂搭夥。區政府不大，一如俗話所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個四合院就把武裝、稅務、郵電、文教，衛生等部門全部囊括。人員不多，各部門也就一兩人，大都單身。

食堂開伙，大夥自然就少了許多事情，空閑時，三五成群上山採集蘑菇、木耳，或者挖掘野菜，採回來一股腦都丟食堂里，由大師傅做了一起吃，武裝部長有支獵槍，隔三差五總會拎回一隻野兔或者山雞，用父親的話說，「又可以打牙祭了」。

夏天各類野生植物都生長得極為茂盛，食堂的菜肴自然就翻著花樣做。只是開春時節，青黃不接，除了窖藏了一冬已經開始發芽的土豆和早已經布滿筋絲的冬蘿蔔，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好吃的。

四月中旬的一天，父親從食堂端回的米飯里多了一種紅褐色的顆粒，大的有蠶豆般大小，小的如豌豆一般，有的渾圓，有的橢圓，更有長形圓條的，總之形狀不一。父親選了一顆最大的喂進我的小嘴，不知何物，正要吐，父親說：「幺妹，快吃，人蔘果，吃了長生不老。」

父親天性幽默，我知道他是在說笑。

抿嘴一嚼，耶，面面甜甜的味道就在唇齒間瀰漫起來。很不一樣的果實。

「這是今天你蔣叔叔從寨子上的耕地里給你揀回來的。」蔣叔叔是武裝部長，本州嘉絨藏族。熟悉山裡的一草一木，常常鼓搗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讓人驚喜萬分。

第二天就拽了蔣叔叔的衣襟要跟他去揀人蔘果。那時候區上孩子不多，糧食加工廠有幾家孩子，大都比我大。不知怎麼的，他們也圍過來跟著要去。

父親找了一把小鋤頭給我，大概是誰家挖貝母的丟父親值班室了。一行孩子，就我有把小鋤頭，那得意勁可別提了。到了寨子邊的坡地，蔣叔叔說：「你們就在這裡玩，等太陽下山的時候，我來叫你們。」也不知他在忙什麼，一會就不見了人影。

這是一塊已經被犁鏵翻耕過的土地，在一塊塊裸露的新土塊上，不時可以看見紅褐色的人蔘果和白色的地蠶妞，孩子們一鬨而散，有的抱起一小塊土疙瘩使勁摔下，土塊碎了，藏在裡面的果實自然就露了出來。我的小鋤頭正好派上用場，不一會衣兜就鼓了起來，得意地四下望了望，邊看還邊叫：「我挖了好多哦」。

「把你的鋤頭給我用。」說話的是家住糧站的燕二姐，有十三、四歲吧，人高出了我一大頭。

「不！」我是人小膽子大。

看燕二姐沒出聲，我又開始叉開雙腳，騎在鋤頭上撮土。人太小，已沒了半點力氣，真和雞啄土沒啥兩樣。汗水流了下來，用粘滿泥土的小手一抹，整個就是一個泥娃娃。

正挖的起勁，冷不防鋤頭把子從背後被人抬起，一個撲趴，摔了一臉一嘴的泥，一口氣噎了半天才喘過來，翻身起來，鋤頭已經到了燕二姐的手裡。

「狗日的，搶我鋤頭，老子告你。」

惹冒火了，口不擇言就罵了起來，別看我那時候人小，性格可要強了。邊哭邊罵，用手不停抹鼻子，感覺鼻子熱呼呼的有什麼流下來，一看是血，不得了了，瘋了似地撲過去抓鋤頭，燕二姐一摔膀子就把我撂倒在地。我連滾帶爬抱著了她的腿，一口下去……

「啊……媽啊……」燕二姐丟了鋤頭抱著腿殺豬般叫了起來，我翻身揀起鋤頭就跑。

天要黑的時候，張阿姨領著燕二姐找到父親，說我咬了她家丫頭。父親自然早已經聽我說了事情的經過，就對張阿姨說：「你家丫頭十多歲了，我家幺妹比她小一半，再說了，是她搶幺妹的鋤頭，這孩子打架，大人摻合什麼啊，讓她們自己去解決吧。」看父親這樣說，那母女兩也就只好訕訕地離開了。

晚上，父親用小瓷杯一邊給我煨人蔘果，一邊給我講人蔘果的來歷。

「相傳唐僧師徒來到萬壽山的五庄觀，在莊裡遇見一顆人蔘果樹，據說那人蔘果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再三千年才成熟。人若一聞能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能活四萬七千年。好吃的豬八戒就慫恿孫悟空去偷，誰知惹惱了莊裡的童子，一頓痛罵把火爆脾氣的孫悟空惹惱了，一氣之下把人蔘果樹給打死了。後來，雖得到了觀音菩薩玉凈瓶里的神水救活，但粘了人蔘果仙氣的泥土，從此就長出許多類似人蔘果的果實。」

「因為豬八戒特別喜歡吃人蔘果，他的子孫也就對地里的果實特別敏感。每年開春，地上還沒任何小草發芽，一群群的藏香豬憑著嗅覺就能夠準確找到人蔘果並且拱食，這些吃了人蔘果的豬都長不大，全都只有一尺多長。這就是長生不老的功效。」

初春的夜晚，山風刮的後山坡上的松樹嗚嗚的響，火爐里柴火發出噼啪的聲音，杯里的人蔘果香味摻合著松香的味道，惹得我口水直流。趴在父親膝蓋上，耳朵雖然在聽故事，那眼睛卻死死盯著翻滾的杯子。父親講的故事似懂非懂，但我記住了，凡是藏香豬翻拱過的地方，人蔘果絕對很多。

之後好些年，每到開春的時候，在區公所對面的河灘上，總會看見一個小女孩跟在一群藏香豬的後面，不停地用柳條趕開正在翻拱泥土的豬群，而後，用小鋤頭去挖找什麼……

人蔘果又叫蕨麻，生長在海拔1600-4200米的高原草甸、河灘及路邊，是多年生匍匐草本，根莖呈紅褐色的紡錘形或球形，莖塊內麵粉白色，狀如人蔘，所以又叫人蔘果。在高原，藏民將之視為珍貴食物，挖掘后晒乾收藏，等到婚禮、節日或者家有貴客時，取出烹飪待客。

人蔘果，人蔘果，記憶里那些難忘的歲月，從一粒粒紅褐色的果實出發，重新浮現眼前，讓我恨不得立即回到那一方土地，那條浪花翻滾的小溪，那片松濤陣陣的樹林，那個古老的山寨，那個牧豬的老阿媽，那滿山的野果，遍地的野菜，還有，還有父親那座老去的墳墓……

人蔘果：人蔘果是指一種野生的多年生草本植物的塊根，高原人稱這種植物的塊根為蕨麻，又叫延壽果、蓬萊果等。人蔘果是一種很好的甜食輔料。它含糖63%，含蛋白質15%，脂肪1.1%，還含豐富的維生素和鈣、磷、鐵等無機鹽。可用來做糖和制酒。一般用它的根做稀飯，甘甜生津，味鮮可口，營養豐富。它還可用作八寶飯、糕點的配料，藏胞則將它和大米混合蒸煮，再加酥油，成為待客的美食。

人蔘果是一種甜食輔料，它的全株又是藏葯之一，性味甘、溫，有健脾益胃，收斂止血，生津止渴，補血益氣之功效，是有助健康、益壽延年的佳果，其果大，質量好，久負盛名，遠銷沿海各地，是饋贈親友之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