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說土匪黑話(二)

匪道探真

陳傳龍

現代人學英語,不光要學會英語的發音,學會說英語的口氣、節奏,有深厚的英文功底、合理的知識結構、靈活全面的翻譯技巧和一定的實踐經驗,還要學習英語國家的文化、歷史、人文等各種知識,也就是說,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翻譯,需要下很大的功夫。

學好每一種語言都是這樣,來不得半點虛假。要說好江湖黑話,同樣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想成為一個精通春典的老江湖,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江湖話雖然用的也是漢語辭彙,但是,辭彙的意義與平常使用的意義完全不同。如果兩個人說黑話,你在旁邊聽,每個辭彙你都能聽懂,但卻不明白什麼意思,就像聽完全不懂的一門外語,有人形容說,像聽天書。這也正是黑話要達到的效果。

春典不僅僅是一個個孤立的語句、概念,說春典時的語氣、節奏、速度等等也很重要,稍有差池便容易被老江湖發現,露出馬腳,輕則被識破,重則有可能掉腦袋。偽裝江湖人不是背誦幾句春典那麼簡單,還要把江湖人的神態、氣勢、口氣模仿得惟妙惟肖,讓人看不出破綻,從而取得對方的信任。這有點像近年來熱播的《潛伏》,既要打入敵人內部,還要用各種方法取得敵人的信任,才能竊取更多有價值的信息,一旦被看出破綻,就有生命危險。楊子榮之所以成為傳奇英雄,就在於成功模仿了土匪的黑話,而且取得了土匪的信任,非常不容易。話又說回來了,楊子榮是小說中的人物,是藝術構思,不是真正的闖蕩江湖,難免有虛構成份,現實中如果真達到不被當了幾十年土匪的座山雕識破的水平,短時期內恐怕難以實現。

江湖黑話中許多話意義非常接近,一般人不容易辨析出來,必須是老江湖才能分辨出來。比如合字兒、排琴、併肩子,都是黑話中「兄弟」的意思,但含義有細微的差別。併肩子,一般是關係特別熟稔才這麼稱呼;合字兒則一般是同行之間表示親密,拉關係的說法,評書里常常這樣說,某大俠路遇劫匪,上前答禮:「咱們都是合字兒,人不親藝親,藝不親祖師爺親。」排琴則是一種尊稱,對不熟悉的人表示恭敬,禮讓,是一種客套話;還有一種稱呼叫「元良」,這種稱呼有點朋友的意思,但更多的意思偏向江湖前輩,是一種尊稱敬稱,十分給面子的稱呼,沒有多少人能夠得上這種稱呼。

對於杆子的頭的稱呼也不一樣,有的叫「大掌柜的」,有的叫「大架子」,有的叫「大拇指」,有的叫「大掌盤子」,各地的規矩不同,稱呼不同。現在有人寫小說或者寫劇本,不懂得杆子的規矩和黑話,稱呼大掌柜的為「大頭領」,「大當家的」,不對。說書先生稱呼大掌柜的為「大掌盤子」,大掌盤子下面有二架子,還有的設三架子。

黑話既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也有各自不同的地方,就像英語,既有共通的辭彙,也有各地的方言辭彙,要想成為精通黑話的老江湖,確實需要多說黑話,多走江湖,多與江湖朋友接觸。

外山的土匪進到山寨行禮拜見,也有一套規矩和黑話,就像對暗號,對上暗號就是同行,對不上暗號,有可能是「踩盤子(偵察目標)」的,很可能要被「點(槍斃)」了。外山寨的人一進來,一般這麼說:「西北連天一片雲,烏鴉落進鳳凰群,不知哪位君來哪位臣,一揖到底拜排琴。」這裡所說的排琴,是對山寨里諸位杆子的恭敬稱呼,問候所有在場的弟兄們。

外山寨人說過這話之後,一般二架子會站起來搭話,如果這樣說:「西北連天一枝花,天下綠林是一家」,表示歡迎加入,下面就是見掌盤子,拜兄弟論交情,可以談論要來說的事情;如果二架子說:「一龍生九子,子子有不同」,這一般是挑戰,至少要露點功夫才能進山門。

當然,不是會說這幾句黑話,就能把山寨弟兄給矇騙了,如果不懂規矩,照樣掉腦袋。說實話,土匪不是像影視劇中描寫的那樣,是熊包,是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很多土匪尤其是土匪頭子,都是遠近聞名的風雲人物,有一套普通人不具備的本領,不然的話,不會拉起杆子,不會立住腳,更不可能領導幾千幾萬人。提防矇混過關的招數,土匪們早就想到了,就像現在登錄一個網站的的方式,不光有密碼,還要有驗證碼,甚至還要有手機驗證碼。土匪在說出上述一連串黑話的時候,還要有手上的動作,肢體上的動作,都有固定的套路,極其嚴格,哪怕是手指頭的方向指錯了,都有可能掉腦袋,絕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正因為這樣的場面危險性大,才非常扣人心弦,影視劇里常常用這樣的場面吊觀眾的胃口。影視里的場面看似很宏大,令人緊張到窒息,但因為編劇不懂土匪的規矩,把這樣的場面表現得不倫不類,闖山寨的人多數是英雄豪傑,其氣概壓倒了山寨里眾土匪,事情很容易就辦成了。殊不知,這樣的虛構是憑空想象,不符合土匪的規矩和實際情況。

我的長篇小說《中原匪事》里對這個場面有詳細而逼真的描寫,有興趣可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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