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田居士 · 畫論｜六法之五：經營位置（俗稱構圖）

經營位置，即置陳布勢，俗稱構圖。宋郭熙云：「經營下筆，必留天地。」創作之位置經營，其必合天地之法則，何則？此源於古人宇宙空間意識。莊子雲「通天下一氣耳。」明王廷相言：「天內外皆氣，地中亦氣，物虛實皆氣。通極上下，造化之實體也。有形亦是氣，無形亦是氣，道寓其中矣。有形，生氣也；無形，元氣也。」主體筆墨為有形之氣，青天絹素為宇宙空間之元氣。王微言：「以一管之筆，擬太虛之體。」國畫創作乃是筆墨（有形）對宇宙空間（無形）之沖切，章法位置總要靈氣往來，貫通天地，不可窒塞，以襯宇宙之高大寥闊，反對塗抹滿幅，填塞耳目，防止筆墨隔絕宇宙元氣。

山水創作先理會主峰，主峰之龍脈須清晰可辨，形體要飽滿渾厚，生氣充盈其間，山勢之縱橫起伏，陰陽向背，跌宕攲側，方得舒捲自如，大山堂堂為眾山之主，主峰猶如君臣之族擁也。主峰已定，方思次峰、近峰、遠峰。山之林木先理會山腳之長松，松之生也，從微自直，萌心不低，勢既獨高，枝低復偃，倒掛未墜於地下，分層似疊於林間，如君子之德風。長松亭亭為眾木之表，須分佈藤蘿草木置其左右，猶眾小人為其役使。

凡理路不明，心昏頭脹，任筆為體，隨意填湊，滿幅布置，處處皆病。世人皆知有畫處是畫，而不知無畫處亦是畫。畫之空白，關乎全局，古人殫思竭慮，開無墨之墨，無筆之筆以取之，無墨之墨，神也，無筆之筆，氣也。鄭績言：「凡經營布景要明虛實，虛實在乎生變，生變之決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八字盡之矣。以一副而論，如一處聚密，必間一處放疏以舒其氣，此虛實相生法也。至其密處有疏，疏處有密，此實中虛，虛中實也，明乎此庶免迫塞之忌。」筆落紙便具虛實之變化，用筆沉實，則跡畫圓潤飽滿；用筆飄逸，則跡畫鬆動空靈。僅用實筆則趨笨滯，專用虛筆則近油滑，書畫秘訣，妙在能合，神在能離。離合之間，神妙出焉。山水樹石，實筆也，紙素空白，虛筆也，以虛運實，實者也虛，通幅皆活。

進乎此道者，須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以增其內心之積澱，方能明其理、了其性，創作之位置經營，即能氣貫一筆，筆筆生髮，不知然而然，隨意布置，遊行自在，脫去町畦，超然塵外。北宋邵康節言「以眼觀物能見其形，以心觀物能見其情，以理觀物能見其性」。以理觀經營位置，其中常變權宜，能與畫道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