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食麵與莊子

周臨漢而釣,面若止水。施依柯眺遠,俄爾愀然而嘆:「蹈虛躡空,終搶於地。營營幾十載,一朝秋風。奈何奈何!」

周凝然。

施復曰:「昔文命疏九疑浚黃河,三過家門而不入,塗山氏睹熊化石。禹喝而啟生,其功不可謂不巨。澤被萬表,死後無蹤,何其哀哉!」

復曰:「襄夸父逐日於北,渴竭渭水,有大功於宗族,終死於應龍之手,愚谷之中。愚谷者,愚人之墳也。功而遭謗,勞而無果。願聞其詳。」

周釋竿而起,垂手而立,施施然曰:「勞者,心有所求而無所止;功者,意有所欲而不知息。《大荒》所記,本非唯一。夸父北於大澤,亡化鄧林。鄧林,桃林也。何謂桃林?逃於天地之外,避功名如躲腥臭,是為桃林。功,心之囚。勞,身之羈。棄功名於心外,方身與化同,神與天齊。此之謂大化。爾不聞許由乎?其以清節聞於堯。堯大其志,乃遣使以符璽禪為天子。於是許由喟然嘆曰:「匹夫結志,固如盤石。采山飲河,所以養性,非以求祿位也;放發優遊,所以安己不懼,非以貪天下也。」使者還,以狀報堯,堯知由不可動,亦已矣。於是許由以使者言為不善,乃臨河洗耳。樊堅見由方洗耳,問之:「耳有何垢乎?」由曰:「無垢,聞惡語耳。」堅曰:「何等語者?」由曰;「堯聘吾為天子。」堅曰:「尊位何為惡之?」由曰:「吾志在青雲,何仍劣劣為九州伍長乎?」於是樊堅方且飲牛,聞其言而去,恥飲於下流。如巢父之者,謂之逃名。」復坐而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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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子容解,箕踞而坐,曰:「功名所溺,亡化精神。然吾尚有一問:清明自守,無所用心,亦身為心累,心為神困者歟?」

莊子視水,目如泰山,良久乃曰:「汝亦食速食麵乎?」

惠子頷首。

子曰:「面軟而濡,狀如孺子;隨湯而變,形似浮雲。無心於春風秋嵐,故能舒展悠遠,不滯於醬菜佐料,方得百變之味。何則?面無非一,而佐菜不同。不起爭執之意,非念清白之守,落落乎自然之間,飄飄乎大化之中,自得其逍遙之態。以其不居名分,不擇朋侶,故能與神合、與化化、與聖齊。無為母始,虛為有本。鵬徙南溟,由此心在,便為心羈。斥鼴無意與青雲蓬蒿,是為逍遙。巢父懷青雲之志,雖洗耳猶未清,因其逃於功名之外,且處心意之中。故善養者身與心滅,善使者智與巧棄。混混蒙蒙,類於混沌,空空洞洞,無附其形。此之謂速食麵之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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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子欣然,起而長吟,曰:「速食麵兮自覺,無所滯兮逍遙。隨萬物同化兮與神通,處優遊天地兮齊混蒙。」歌罷舒袖,凌波而逝。

後記:一篇短文,用時三個多小時,累死億萬腦細胞,猶恐不能達莊周之萬一。人生在世,逃出功之外,容易;逃出名之外,難;要想逃出自己之外,難上加難。人之追求,這三境界便是階梯。更無論那些營營於功名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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