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記|白馬非馬

在成吉思汗陵,導遊小姐說,如果有幸,可以看見悠閑吃草的白馬,那是成吉思汗天馬神駿薩爾樂的化身,轉世神馬「溜圓白駿」』。我慢悠悠地在園子里遊盪,除了藍天上萬馬奔騰狀的雲山之外,並沒有見到那匹尊貴的神馬。

翌日到蘇泊罕草原,乘車直奔草原腹地的馬場。平生第一次做騎手,我在佩著各色馬鞍的眾馬中尋覓,期望可以看見白馬,然而終究未能如願。觀望了許久,我才在馬場工作人員的指導下戰戰兢兢跨上一匹棗紅馬,並由他領著「篤篤篤篤」踏向草原深處。在馬背上,我的心像長了草似的,起初是被小小的恐懼絨絨地刺撓著;漸漸地,又被好奇心激勵著,想嘗試策馬如飛的感覺。馬似乎懂我心思,它漸漸地加快了速度,風在耳邊扯,雲在頂上追……

在馬背上,人像脫離了地心引力與所有羈絆似的凌空飄著。馬蹄踏著八月的草場,草微微地泛了黃,有了秋意,更是有了深意。除了風聲,馬蹄聲,周遭一片寂靜。陽光閃亮亮地直射而下,風托起被陽光穿透的靈魂,在這莽莽的草原,我清晰地看見自己逸越了肉身圈囿輕盈起飛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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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如馬嘶般撲面而來,靈魂自由地隨風而舞。草原有著遠古的幽靜、母性的包容甚至珍貴的神跡。莽莽的草原,有著塵世里難見的空曠,甚至虛無。然而眼睛看見的虛無里往往蘊含著無與倫比的豐富。風吹動我脖子上的圍巾,我慌忙抓緊圍巾,怕驚了我的坐騎。在低頭抓圍巾的那一刻,我自己已被驚到了。我看見馬蹄正飛快地踏過一灣水。草原上的水渠與沙漠中的湖泊有著相似的美,清澈、幽靜、通透,彷彿汲取了自然的精髓,參悟了萬物之謎,通曉了人與神,見證了興與亡。水是生命之源,水是智慧之鑰,更是承載記憶的密碼。這片草原乃至整個鄂尓多斯高原,在距今36億年前的太古代初期,曾是地球上最原始的陸地,距今6億年前,古陸下沉,形成了鄂尓多斯古海。這片古海中孕育了地球上最古老的生命。漫長的時光,滄海桑田的巨變......遐思中,我感覺到猛然一躍,馬兒跨過了水流,繼續逆風而行。天蒼蒼雲悠悠,茫茫四野中,我彷彿看見裹著獸皮的古人類,距今6.5至5萬年前的舊石器時代,這裡已經有了狩獵的人群。生命是多麼神奇,或者說,這個地界是多麼神奇,所有的神奇被水流、岩石、生命的化石記錄在案,鐫成文,刻上印,一層一層齊整地碼在了草場、高原之下。這是人類共同的秘藏與財富。陽光浩蕩,風力兇猛,我的坐騎狂奔,融入了奔騰的馬群,我彷彿從滾滾狼煙間看見一匹耀眼的白馬,四周旌旗獵獵,馬背上馱著山一般的巨人,他手中的蘇魯錠穿越了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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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白馬,這是靈魂不朽的證據。

下馬時,我戀戀地拍了拍我的馬,我看見它的眼中流淌著冰片般的波光。那一刻,我突然很想放歌讚歎,一剎那,不知在哪裡聽過的讚歌如水一般傾出:主宰世間萬物的長生天啊,養育了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你的鐵騎留下的回聲還震撼著世界……

策馬草原之後,我靜靜地走在開滿野花的草地上,空氣中浮蕩著幽幽的草香與溫暖的馬味。雲低得彷彿落在了草地,陽光收斂了四下蔓延的光芒。風涼了,一絲一絲往發間、頸間鑽。這是草原潔凈的風,它可以洗濯塵垢,洗濯肉身,洗濯靈魂。被洗濯乾淨的人,沉默著,卻更清醒與清凈了。靜默中,草原暗了下來。四周黑了,天卻亮了,繁星照亮了天穹。

(圖片來源網路)

我們沿著棧道往回走。路燈下,一隻灰色的野兔瞪著眼睛望向我們這些趕夜路的人,我停下來,蹲下身,也望向它。它動也不動,優雅地,悠閑地,淡定自若地四下里望著。它沒有先走的意思,我拿起手機,想拍攝它的萌態。就在我舉起手機朝向它的時候,它飛快地竄開了。我突然有點懊惱自己的唐突,隨即又幡然醒悟,在鄂尓多斯的成陵,我沒能看見的白色神馬,或許就是這隻悠然自得又飛速離去的灰兔。即便不是,它們的存在也是為了提醒人類,敬畏所有的生靈,它們的靈魂與我們的同樣尊貴,且不朽。

作者簡介

黃丹丹, 中國散文協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淮南市作協副秘書長、壽縣文聯常委。發表作品約百萬字,散見於《散文》《清明》《安徽文學》《北方詩刊》《北方作家》《名家名作》等文學期刊及紙媒網刊。著有散文集《一脈花香》《清歡》。小說《留吧,愛情》被改編成影視作品。曾獲全國散文原創大賽一等獎和安徽省江淮小說大獎。

運營人員: 楊亞茹 MX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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