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才：評論家的介入與藝術家創作的悖論

楊天才　 來源:中國美術報網　

【本期話題】藝術家和評論家誰主導了美術界？

策劃：李騰 李振偉

一直以來，藝術家與評論家代表著藝術界的兩個「山峰」，他們所代表的藝術和評論的關係像是一對解不開的矛盾共生體。編者注意到一則題為「彭德與方力鈞巔峰對決」的網文頗有代表性，作為藝術批評家的彭德與當代藝術家方力鈞站在各自立場，展開辯論。方力鈞認為：對於藝術家，評論的作用很小，評論家是為藝術服務的；彭德則回應：這是藝術家的看法，批評家有時會改變一個時代！沒有評論，藝術家和作品就不能歷史化。

從美術史的發展來看，藝術與評論伴生共眠，著名的藝術作品往往擁有鑄就其影響和地位的藝術評論，如朱景玄依據唐代畫家作品，提出了界定中國畫的神、妙、能、逸四品論；同時一種藝術潮流的興起又往往受到一種藝術思想的引領，如張彥遠的書畫同源論，引發了其後許許多多文人畫家借書入畫，進而成為後世畫壇變革的動因。然而，單純將書畫藝術和評論對立分解，對於藝術本身來說，其表達和定義似乎就變得不完整不具體。本期話題圍繞兩者的關係請專家學者們來分析和討論。

評論家的介入與藝術家創作的悖論

——從彭德與方力鈞對話說起

□楊天才

美術評論家彭德與職業畫家方力鈞曾在西安蛋殼酒吧進行過一次關於藝術的對話。彭、方二人的對話文字不長，其中，方力鈞的觀點，讀來令人字字驚心，不妨摘錄幾句。

方力鈞：對於藝術家，評論的作用很小，有時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楊按：藝術評論緊密關注藝術家作品的分析，從而能讓藝術家與觀賞者獲得啟示。事實上，藝術評論是一個實在的審美認識，它能讓作品彰顯出蓬勃生命力。評論家可以在藝術家作品里讀到潛在的含義，並以歷史的分析和現實的比照，接續和擴展作品的意向性含義。藝術評論的介入，可以把藝術作品推向具有二度創造性質的藝術活動的多層世界，讓眾多觀賞者開拓審美思維，更能讓藝術家審美境界升華，激發藝術家潛意識中的歷史意識與文化意識。因此，具有深刻藝術思想與哲理高度的藝術評論，是能夠讓藝術家在作品中感悟到藝術的文化意義和審美價值。

方力鈞：評論是第二位的東西，不能同藝術作品相比。評論是藝術的附產品，它必須依靠作品說話，這決定了它的價值有限或沒有價值。

楊按：方力鈞錯誤地認為，藝術評論是附產品，這種關係被指認為依附關係，進而理所當然地被認為是一種服務與被服務的關係。實際上，評論不是作品和畫家的附庸，它不是一種矛與盾的對立關係，而是一種相互理解與交流的關係。畫家和評論家是兩種不同的藝術視野，是兩種不同的藝術認識與體驗。只有在交流與融合中，畫家才可以從評論家的文字中得到更為深入的理性梳理，評論家也可以從畫家的作品中得到更為鮮活的審美體驗。藝術評論是通過對作品、對藝術家的深刻理解，進而表達評論家自身關於藝術和人性的見解，這就是評論的核心價值。

方力鈞：藝術家其實不需要評論……我情願殺死評論。

楊按：從方力鈞的談話中，可以看出其是一位對藝術評論漠視的人。近來，一些藝術家缺乏深廣的社會視野，缺乏思想的深度，不能從藝術的宏觀格局中考察藝術和文化，在畫家創作觀念中，以「賣得高」為繪畫創作終極目標，以能否「賣出去」為畫家的追求。因此，他們的創作成為一種經驗式的創作，成為一種「跟著感覺走」的創作，成為一種缺乏藝術理念支撐的創作，總的來說，就是一種缺乏應有主體思想的創作。

從方力鈞的觀點來看，其「評論無用論」，是以「有用」和「無用」作為取捨的原則和裁量的標準。在方力鈞看來，藝術創作依賴於藝術家的個人審美，包括他的生活經驗、情感經驗等等，而其他方面的因素包括關於藝術的理論和觀念等，似乎都並不重要。於是，藝術評論與藝術創作之間那種應有的互動關係悄然發生變化，藝術創作越來越疏離藝術評論。在此種實用主義思維的影響下，方力鈞抵觸評論，也就不足為奇了。

藝術評論是藝術家和觀賞者的良師益友，是高屋建瓴審視藝術的良知洞見，是藝術創作和接受領域的良心與正義之劍。只有評論具有了獨立的學術品格，以及多視域的理解藝術、觀察藝術的方式，使其重新為當代藝術的發展提供新鮮的思想血液，當代評論的成長才能真正將根須扎在肥沃而真實的土壤之上，才能凸現藝術評論的引領價值。

從彭德與方力鈞的對話來看，除了藝術家自身的觀念錯誤外，更主要的原因是由於藝術家不懂得或不相信藝術「觀念」或「理念」對於藝術創作的重要意義。藝術評論與藝術家創作息息相關。藝術評論是對藝術實踐經驗的總結和對藝術創作規律的理論概括；反過來它還要回到藝術實踐中去，對藝術創作產生積極的影響。

評論家在深入考察畫家和作品的同時，也是對評論和評論家自身的反省、質疑與拷問。當代藝術評論應「介入」藝術創作，從藝術和審美的規律出發，從中華民族的藝術立場和藝術經驗出發，從創作文本出發，引導當代藝術實踐探索，開掘和張揚藝術的人文價值，抵禦藝術精神價值淪落和重建藝術新理性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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