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兒時過年

文/陶建軍

【作者簡介】陶建軍,麻城市特殊教育學校,現在麻城市木子店鎮熊家垸村擔任扶貧駐村工作隊隊長。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又是一年臘八節了。

農村的習俗中,過了臘八就是年了。很多小孩子都在隨著電視裡面的公益廣告,開始念叨這樣的童謠: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燉羊肉;二十七,殺公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小時候,我們這些背著書包,在寒風中流著鼻涕,行走在上學路上的孩子們,每到臘月也開始念叨。不過,記憶中,我們對臘八節以後每天的安排,是略有不同的,大致是:臘八粥,喝幾天,扯長脖子,望過年;一轉眼,二十三;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割年肉;二十七,做肉糕;二十八,家家炸;二十九,炒瓜子;三十晚,吃年飯;大年初一,拜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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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大人盼種田,小孩盼過年。新年總會在我們的期盼中,如期而至。穿新衣服,吃好吃的東西,與小朋友肆無忌憚的玩耍,到外婆的懷抱里撒嬌,還可以牽著爸媽的手到處拜年,享受著親朋好友的誇獎,這是哪個小朋友不願意受用的呢?

雖然,如今差不多兩鬢花白,將近知天命之年,可是對於兒時過年的很多情景,回憶起來,還歷歷在目,清晰異常。

我們麻城人過年,特有的一道美食,就是麻城肉糕。那種將魚肉剁成糊狀后與紅苕做成的澱粉進行充分攪拌,然後高溫蒸熟的糕狀食品。對於我們家,除了肉糕之外,我祖父還有得意的美食,就是豆腐。

我們家為什麼喜歡在過年吃豆腐,我的祖母曾經告訴過我,我祖父年輕時,曾經給別人家打長工,那家主人開著一個豆腐作坊,頭腦靈活,身體強壯的祖父,被主人看中,就在豆腐房裡當上了工人。祖父在那裡學到了一手過硬的製作豆腐的本領,在他的影響下,我們家過年,做豆腐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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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是大集體時代,爸爸媽媽姑姑們在生產隊做工,不到年三十,難以放假。辦年貨之類事情,自然就落在祖父祖母身上。每到準備做豆腐的時候,祖父總要將精挑細選的黃豆,浸泡幾天,待黃豆被浸泡得通體飽滿,金黃透亮的時候,就架起石磨,我的奶奶為磨孔里添黃豆,我祖父就推磨。我們兄妹幾個慢慢長大以後,就可以幫祖父推磨了。那是一個需要有一定力量和韌勁的活計,不能推得太快,太快了磨出的黃豆漿,會很粗,太慢,又會浪費時間。我們家的一般是需要用差不多一個上午,才能磨完一大盆豆腐漿的。豆腐漿磨好以後,還要將它一次次倒到擺袋裡面過濾,濾出豆渣。用一個鉤子將一個「工」字形的架子,掛在屋樑上,架子的四角繫上過濾的有著小小砂眼的粗布,就成了擺袋。把磨好的豆腐漿倒在裡面,慢慢搖動四端,將它過濾,濾出豆渣,這就成了豆汁。

然後,將盆里的豆汁,舀進一口大鐵鍋,開始燒漿。這個活計一般是奶奶親自操作。特別是豆腐汁快要燒開的時候,很容易煮沸,從鍋中翻滾出來。所以土灶中,火力的調解,不僅僅是細心,還需要經驗和技術。

待將燒開以後,祖父就將這些轉到一口大缸裡面,開始點漿。那時候,是用石膏灰同水的混合液,倒到豆腐漿裡面去。祖父邊往裡面點漿,邊觀察豆腐花,是否起來。如果有棉絮樣的東西出現,就表明豆腐來了。

這個過程,在祖父看來是非常虔誠的事情。因為豆腐來了以後,豆腐花開始凝結,剩下的水,應該是黃亮亮的爽利的水,它經常被祖父用來給我們洗頭。當豆腐花凝結成塊狀物的時候,祖父就會讓我們弄來幾個碗,豆腐腦,加上糖,看著我們兄妹三人,甜甜的喝下去。那種滑膩,那種甜蜜,幾十年以後,我們兄妹聚在一起,還在回憶又回憶。

可是有一年例外,豆腐漿倒了不少石膏水以後,沒有看到豆腐花出現。我的祖父都要失去耐心的時候,才慢悠悠出現,可是凝結成塊的時候,,那水竟然是白色乳汁狀的,祖父沒有心情給我們盛豆腐腦喝。原來,我的祖父將這件事情看得非常神聖、神秘,在他看來,做豆腐是否順利,關係到來年是否順利,關係到來年全家人的福祿壽財。我記得當年,祖父和祖母還有這樣的對話:「明年,我怕是要死了呢!」「瞎說,要死也是死我,看我不小心,胃痛得打滾,要走也是先走我,你壯得像頭牛,死不了!」沒有想到,第二年夏季,我的祖父到田裡割水稻,腦溢血,瞬間離世。

那時候,正月初一,對於我們小孩子來說,是最高興的時候,邀伙結伴,走村串巷,到各家各戶去拜年。穿上一年盼到頭的新衣服,還可以顯擺顯擺。可是說句真話,那時能夠穿新衣服的一般就是兄弟姊妹中的老大,才有這樣的待遇。只是可惜,因為新衣服要老大穿了老二穿,所以像我這樣做大哥哥的,也有些遺憾的事情,那就是新衣服似乎永遠是套在身上大框框的,永遠不合身。儘管如此,還是高興的。畢竟有新衣服。

拜年的活動,對於我們來說是自由的。過大年,大人是沒有嚴格管束我們的。因此我們每到一家,可以盡情享受叔叔伯伯嬸嬸阿姨們給我們的糖果瓜子,更為得意的時候,我們可以抽煙。在當時大人眼裡,瓜子和花生是自己產的,不值錢,作為待客的禮節,給別人敬上一隻香煙,到更能表現待客的禮遇。

因此,很多小孩子,因為對香煙的好奇,可以模仿著大人的樣子,抽著旱煙,帶別人家拜年的時候,多是接受香煙作為拜年的饋贈。一個灣子走過來,我們手中往往有不菲的收入。抽著煙,吐著煙圈,似乎是童年和少年時期,過年自由生活的象徵。

而我那時候,是不抽煙的,我祖父母對我的約束是相當嚴格。他們受我父親的影響,是不讓我抽煙的,無論什麼時候。所以,當我隨著小朋友一起給別人拜年的時候,就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小朋友都吸著香煙,而我只有吃著瓜子花生之類。有次,我村的李嬸看到我到他們家拜年,看到她家有小糖粒,我竟然主動說,我不抽煙,我要吃糖!

後來好幾年,一到拜年,小朋友跟我到別人家,就說:「他不抽煙,他吃糖!」搞得我怪不好意思。也許正是因為這件事,我後來越來越離群。走到後來,與童年的玩伴距離越累越遠,至今,在我所有的年齡相仿的童年朋友中,我同他們過上的生活是不同的。當我慢慢長大以後,我在同齡人中率先走出了農村,以後離開故鄉越來越遠了。童年的玩伴就慢慢模糊在我的記憶中,時光真是神奇的東西,它愈來愈遠,可是記憶卻愈來愈清晰,童年在他鄉清遠的月光中,卻又分明清晰的出現在我的夢中。

在過年的記憶中,還有精彩的場面,就是會春客。

在農村,春節剛過,要趁著短暫的春節假期,請來出嫁的女兒、請來親戚家的新媳婦等,到家裡吃上一餐飯,這種儀式常常是很慎重。廳堂要打掃乾淨,廚房要準備的都是家裡過年準備好的各種美味菜肴。滿滿一桌子的菜,煎炒炸煮燉,各種烹調方式都會用上,請客的人,熱情周到備至,被請的人,喜氣洋洋,滿臉含春,一家人,吃著喝著,回憶著過去一年的精彩,展望新一年的美好的願景,新年新春新氣象,俗話說得好一年之計在於春,我們那裡的人們想來就是利用這個平台交流思想和感情,相互借鑒別人發家致富過日子的經驗,取長補短,共同享受豐收的喜悅,共同憧憬美好的未來。

最令我難以忘懷的時候,我離開家鄉到外地讀書的那年春天,我家裡請的一次春客。

那是臨行前的一天晚上,我父親將同灣里的60歲以上的老人都請到我們家裡,開了一場宴會,在那時,請春客,請非親非故的老人,是少見的。

我記得,那天我媽媽做了好多菜。我的家鄉在春天的時候,還是時興用小小火爐燉菜,所有的菜肴都是用土缽盛好,放在裝著炭火的小土爐上煮著。菜在缽里呼啦啦啦的煮著,混合著菜肴香味的蒸汽升騰起來。一切給人以祥和和安寧的感受。

老人們互相聊著,觥籌交錯,笑語盈盈,對我們家的祝賀聲聲。令我家沒有想到的是,飯後這些老人竟然每人掏出兩塊錢,一共十八塊錢,給了我,說這是給我的壓歲錢,希望我得了這個錢,走到新的學校,學習進步,歲歲平安。

我的父親堅決沒有收下這些錢,但是我要明確給這些老一輩的人們表下決心,到新的學校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要跳出農門。

一年半以後,我終於不負這些老人的願望,順利考入我們縣裡的師範學校,那時候,考上了師範就是跳出了農門,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

時刻流逝了,匆匆的流逝了。走得那麼無影無蹤,就像荷葉上的露珠,滑落到水裡的瞬間,那麼快捷那麼乾脆。日月如梭,抹去我的歲月,可是童年的記憶卻因為春節的美麗生活,在我的記憶中銘刻下永不磨滅的痕迹。

那時的春節,沒有豪華奢靡的煙火,沒有熱鬧非凡的春晚,甚至連電視機也沒有,更沒有繁忙無比的火車南來北往的春運,可是它卻能夠給人無限溫馨而又美好的回憶。

時過境遷,如今的春節,超市裡人們擠來擠去,挑選著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東西,搶著購年貨;電視機前,人們全神貫注的收看著繽紛無限的迎春節目;車站裡,忙著擠車南來北往的人們,當年濃濃的年味早已經變得平淡而又平常。

如今的孩子們早已經不像我們那樣,對過年充滿著期盼,那些傳統的美食,早已經沒有了對他們的吸引力;那些漂亮帥氣的新衣服,已經不是過年的美好饋贈;那些傳統的在家的大廳里,請來親戚好友團聚的快樂,早已經搬遷到賓館酒樓,家的氛圍和味道也隨之遠去。

如今,祖父母去了,父親也去了,兒時候的玩伴也在遺忘中變得愈來愈模糊,母親倒是健在,可是早已經年邁體衰,她也沒有能力料理春客大宴中的可口飯菜。

在這寒冷的風中,在這春節到來的時候,我回味那種坦然而又溫馨的兒時過年記憶,過年的味道在這忙碌的歲月中,到底能夠延續多久呢?我問自己。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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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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