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當苦無妨,良人當歸即好。

那年的長安,他和她第一次相遇,他是朝廷少年英俊的威武大將軍,她是當朝相爺唯一的掌上明珠。許是上輩子的緣分,只是人群中的一個轉身,他和她四目相對,便是情根深種。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世上所有的愛恨情仇說到底不過一個「緣」字,她沒想到可以這麼快再見到他。再見時是在明晃晃的金鑾大殿,皇帝陛下大宴群臣,他在右手邊第二的位置坐著,端的是少年得志。皇上早聽聞相府千金能歌善舞,遂點名讓她起身為天朝諸位大人歌舞一番。她起身,含情脈脈地看了一眼他,他回望,她低頭。「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她輕啟朱唇唱道,然後一手抄起桌上的美酒,邊舞邊唱:「一願郎君千歲。」她緩緩向他拜倒,眼眸中萬種風情,諸臣皆驚,唯獨皇上含笑不語。她再唱:「二願妾身長健。」她低頭飲完手中酒。「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她唱完,起身。他亦起身,嘴角噙笑,面對皇上抱拳:「末將與相府千金一見鍾情,請吾皇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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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起身大笑:「朕今日得見如此天賜良緣實在開心,丞相你可願與朕的大將軍做一對翁婿?」相爺無奈,只得彎腰謝恩。她和他,相視一笑。

然後便是洞房花燭夜,不久之後朝中資歷最老的元帥因病故去,死前極力推薦他接任朝中六十萬兵馬大權。皇上允。小登科后便是大登科,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后兩年,胡人舉全國之力攻打帝國西陲邊境,草原漠北王庭點齊十萬金甲狼騎軍向邊境聚集,同時蒙古韃靼舉十五萬兵馬從南策應,海上東瀛國派遣三萬忍者配合浪人渡船而來。一時間龐大的帝國已是搖搖欲墜,處處狼煙四起。身為帝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兵馬大元帥,他責無旁貸。

出征那天是一個肅殺的秋日,他一身戎裝,銀白色盔甲在秋日陽光的照耀下格外亮眼,血紅色的披風隨風飄動。城外已是大軍雲集,聚將鼓起,低沉雄渾的聲音敲在每一個出徵士兵的心上,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至響徹雲霄。鼓息,皇帝陛下欽賜御酒為他壯行,他一口飲盡抱拳發誓,犯我邊疆者,必誅之!她在人群中看著他英姿勃發的面龐,無聲地流淚,心下說道:若君不回,妾亦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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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帶著帝國全部的兵力,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此去兮可能還?

自他走,她終日無所事事,命下人買來當歸釀酒喝,下人都勸她,當歸釀酒,其味太苦,何不釀果酒?她笑而不語,只言自己最愛當歸的苦味兒。當歸,當歸,良人當歸。

他走的第一個月,帝國西部率先傳來捷報,十七萬胡人軍隊死傷殆盡,幾乎全軍覆沒,十年之內西部無戰事。皇上大喜,加封他一等武安侯,賞良田千頃,奴婢數十,金銀無數。又一月,他孤軍深入漠北數百里,以三萬換八萬的代價打的漠北皇室向沙漠深處逃竄,自此漠北無王庭。皇上聽到捷報先是大喜隨後沉吟,在丞相的建議下,封他一等定國公,賞農邑萬戶,良田萬頃,京中宅邸一座。當晚丞相找到自己的女兒,讓她修書一封,若再勝,陛下將賞無可賞,或許會有殺身之禍。她沉思半天,慘笑道:「原來竟是勝也死敗也死。」當晚她手書一封,三百里加急送至他的帥營。隨著書信一同到來的是一壇酒。彼時他正在查看沙盤,內心充滿自信,只要再擊潰蒙古人,區區東瀛何足掛齒。

他看完書信,仰天長嘆,半晌說道:「豈能因我一人榮辱棄天下不顧,此生負你,來生再報。」說罷焚盡書信,開壇喝酒,入喉,無比苦澀,他詫異,隨後又瞭然,當歸么?

三月,蒙古人十五萬大軍分崩離析,皇上聽聞捷報臉色陰沉,負手進宮,一天後,宮中傳來消息,封他異姓王,名號厲王。皇上之心,百官具知,第二天御史台率領諸公上奏彈劾他擁兵自重,未免養虎為患,請求將他革職。皇上沉吟,最後下令:「且讓他打完東瀛人。」半月,東瀛三萬忍者有來無回,浪人武士屍體遍布海岸,百裡外可聞屍體腐臭。

在大軍即將凱旋之日,軍中傳來消息,元帥被刺客刺殺身亡,同日,元帥夫人抑鬱自盡而死。一時間,朝野上下均是鬆了一口氣,皇上下旨,改封他武昭王,御賜謚號「武忠」,追封她為「一品誥命夫人」。下葬那天,數十萬老兵自行為他抬館,百姓無不慟哭,天朝再無將軍。

  • 與此同時,京城外的一個小村子上來了兩個外地人,兩人具是眉清目秀的模樣,說是逃難到了此地,淳樸的村民們紛紛勸他們安心在此處立身。同時提及今天乃是大將軍下葬之日,邀他們同去,兩人相視一笑,隨後婉拒。

待人走盡,她笑:「將軍已死,心可有悔?」他寵溺地摸她的頭:「有你在,又有何悔?」她主動上前,凝視著好久不見的熟悉臉龐:「人生當苦無妨,將軍當歸即好。」他笑道:「為夫已歸,從此可不必再喝苦酒。」她笑的像一個孩子:「有你,自然不苦。」夕陽下,兩個人互相依偎的影子越拉越長,人生當苦無妨,良人當歸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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