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到了,想去米西米西——法國菜

袁小姐客氣,說要請我吃日餐。在塗了芥末的生魚片的想象強光的驅動下,我們來到西湖邊的紫萱度假村。前幾日,這裡剛被《都市快報》高調地推出,說可來享受日本曼殊懷石料理,東京來的純正大廚與純正食材,儀式感滲透到每個服務發梢……可惜,客滿。旋即我們就改換了方向,那就留在村裡吃法餐吧。

其實,在下素喜中餐。既沒去過法國,又極少招惹法餐。雖然通過閱讀與觀影對法國菜略知一二,但那皆屬「沒吃過豬肉,只看過豬跑」而已。不過,零星的美食理論也是膽敢賣弄的,據說法國菜的特點在於選料廣泛,法國人比較驕傲,好用稀有的名貴原料,比如蝸牛、青蛙、鵝肝,還有黑蘑菇和松露等。

法國人好用稀有的名貴原料,比如蝸牛

西班牙人喜歡吃火腿,被稱為「黑蹄」的伊比利亞生火腿的確好吃,味道香咸,滋味深遠。可與西班牙人比,法國佬喜歡用蛙腿,用蝸牛和蛙腿做成的菜,被認為是菜中名品。很多外國老饕會為吃上蝸牛蛙腿而專門奔赴法國,好比有些好色之徒專門前往泰國芭提雅買春,真是食色性也。

話說那日在餐廳坐定,我先用喜力啤酒唰了唰口。本想點支香檳佐餐,可翻開酒譜,皆要數千元。本著為友家省錢及不願伸脖挨宰的原則,乾脆就「喜唰唰」吧。原本我就是個早餐喜好油條加辣醬配稀飯的主,就不必在美酒美食的匹配度上妄加計較了。卿本非佳人,何必裝酷「高大上」。再說,連「導吃」(伺應生)都說了,他們的法式套餐,糅合了中餐元素,試圖推陳出新。能夠理解,就好比到印度去吃宮保雞丁,肯定瀰漫著濃郁的咖喱氣息,這就是所謂的中外合璧。

我先用喜力啤酒唰了唰口

慢,是法餐的核心——優勢,這也許與生性浪漫的法蘭西人的生活節奏有關。一瓶喜力喝完,第一道菜才上來。果然聯姻了,「拉菲鵝肝」加「吳山蔥油餅」。鵝肝做成腐乳狀,害得我脫口叫出「啊,紅方腐乳」,貽笑了大方。

牛排越嫩越好

袁小姐與同來的元寶都說鵝肝好吃,我卻不以為然。鵝肝、魚子醬以及松露是被歐洲人列為「世界三大珍饈」,但我仍然認為,真正的老饕或者美食家從來善於「發現之美」,能夠另闢蹊徑從普通食材中找到「平凡的偉大」,而不受制於權威與高貴。比如豆腐與蘑菇配合,就創造出震驚天下的美味。也就隨口一說,自抒己見嘛。

蔥油餅乏善可陳,在我的故鄉——古城衢州,風靡辣味蔥花肉餅,好吃程度超越它數倍——肉餡加榨菜、辣椒以及大量蔥花,充滿了神奇的魔力——雖然它們只是混跡於街頭巷尾,沒能登上大雅之堂,但它們確實代表了「舌尖上的衢州」。我個人口味重,覺得帶點辣味的紅方糟腐乳更勝鵝肝。如若全以個人口味選單,感覺先來兩根美式酸黃瓜更為適宜。口感酸脆,旋即開胃。

第二道前菜更是姍姍遲來——牛油果金槍魚,餐譜上標明此乃北海道金槍魚。悲從心中來,只因沒有去過北海道。對於一個希望以美食家名號立足江湖的初級老饕」,沒有去過北海道吃過金槍魚,那是專業上的缺憾。試想,世界上又有多少優質的地方食材沒有親口嘗過……我心神外馳,那是因為這道菜沒有把我的腸胃震懾住,要是夾了塊生魚片在芥末中蘸下再塞進嘴,準保會吃得聚精會神,兩眼放光。

牛油果金槍魚

又好生一番閑話后,第三道前菜「蜂窩」上席了。由鱘魚子醬、荔莆芋頭與鵪鶉蛋結構而成,一口入嘴,噴香。鵪鶉蛋鹹味重,大約是想借其充分刺激味蕾。隨後,又上來一份以墨魚汁為主料的豆絲羹,口味非常「聊齋志異」,用來佐羹的古代上朝笏狀物,更是亂力怪神。據說導食者言,此乃豬蹄筋也,在低分子高壓分離之後便如此原形畢露,貌似壓扁的油條。怪哉,滑稽,本著不浪費糧食的高尚初心,權當此為鹹味的長紙片而將之全殲。餐單中標明的黑松露何在?這套餐譜中,黑松露也好,魚子醬也罷,皆只取些許用以調味,使其光芒閃爍於菜品,對於我等這種喜食燉蹄髈的實用主義饕客,顯然嫌其只配塞牙縫,假使有堆麵包狀的魚子醬供我享用,我希望能將它們糊在肥美的牛排上……

黑松露

前戲終於到了尾聲,一道「清口冰霜」上桌,以零下200度的新鮮石榴汁結晶體,終結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前餐。完美驚艷的儀式,過於清澈的冰露感,反而使我懷念起家門口水果超市裡的那些新鮮石榴。剖開表皮,內里一定會呈現出規律幾何狀的結晶之美,宛如紅寶石般沁人心脾。有時,儀式也不過是繁文縟節,假如沒有優質的內容支撐,再完美的儀式也只是花架子。而有時,程序性與儀式感又能凸顯細節之美,顯現出美食的莊嚴,比如借用蟹八件來吃螃蟹。

漫長的法餐讓人心閑散。好了,主餐來了,低溫和牛,佐以迷你胡蘿蔔與有機番茄。怎麼評語得當?一道主菜而已,竊以為完勝兩岸咖啡呈現的牛排,管它幾分熟。

第二道主餐是帶子鍋巴。食材是北海道鮮帶子(又是北海道),手工鍋巴,外加甜豆與酒釀汁。北海道帶子又叫帆立貝柱,濃厚鮮味,營養價值豐富。北海道海洋蘊含了豐富的浮游生物,再加上無污染的環境,那裡孕育出來的帶子,鮮甜糅合,肉質緊實,風味絕佳。上這道菜時,沒有送上任何刀叉器具,意思是叫你拿起鍋巴做的碗托,一口塞進嘴裡去。

帶子鍋巴

口味確實豐富,還有嗎?再上一個。吃到鍋巴的時候,方才吃出點地道法餐的味道。記得讀中學時,學了篇課文,法國作家莫泊桑的短篇小說《我的叔叔于勒》,其中有一段,我們現在可以來溫習一下,說的是在海船上,「我」的父親看見有兩位先生請兩位太太吃牡蠣,旁邊一位身材襤褸的老水手就拿小刀撬開牡蠣,遞給他們,再由他們遞給兩位女人。精彩的地方來了,原文這麼寫:「她們的吃法很文雅,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著牡蠣,頭稍向前伸,免得弄髒長袍,然後嘴很快微微一動,把汁水吸進去,牡蠣殼扔進海里。」於是「我」的父親就被這種高貴的吃法打動了,也準備給女兒買。

我也被打動了,只是讀到此文時的我,尚不知牡蠣為何方神聖,所以我不會在乎吃法是否高貴,而是想著,如果晚上放學回家,在飯桌上能夠出現一盤牡蠣,那該多好!

難忘的小說《我的叔叔于勒》

牡蠣,也叫生蚝。前幾天去老方家小酌,他叫保姆準備了十幾隻新鮮生蚝,用檸檬汁、芥末甚至本土的辣椒醬調其味,甚美。我一連吃了三隻仍覺不過癮,菜場買八塊錢一隻,便宜得要命。有「舌尖上的日本」之稱的日劇《孤獨的美食家》第四季某集說到在印度酒吧吃「油炒牡蠣」,用各種香料混合在一起炒牡蠣,據說牡蠣的鮮美沒有被香料所掩蓋,看著就誘人,哈喇子橫衝直撞……

正當我在自己的內心回味「牡蠣的滋味」,以此致敬法國作家莫泊桑的時候,上來一道很土洋結合的菜——大蝦刀削麵。我的姑奶奶,你好作,好作,作。

美味的生蚝

蝦採用的是澳大利亞對蝦,肉質倒比較豐厚,在刀與叉的兵法演繹中,可切成小塊,塞進嘴去,倒也津津有味。只是 「澳洲大蝦」 白富美,怎麼都難與屌絲氣十足且勁道不佳的「刀削麵」成為一家子,顯然是喬太守亂點鴛鴦譜,結果撮合了天鵝與番薯。大廚試圖以中西合璧的烹調法則,開創性地演繹出具有中國風尚的法餐,可惜事與願違,適得其反。因為有些食材是難以在這個盤中琴瑟和諧的。唏噓一嘆。

澳洲對蝦

好在最後一道甜品上來,廚師為自己扳回了一點面子,那是比利時巧克力溶岩和芋艿冰激凌。據說巧克力的糖粉控制在一個較低值,所以吃著不膩。最上佳的當屬於芋艿冰激凌。那就像是一個青澀、夢幻而又充滿浪漫情懷的法國少女,你用嘴唇輕輕地啜擁著她,邀她進入那神奇的口腔世界,與你那懈怠卻又不失激情的味蕾,來一支最優美的探戈。

慢慢吮吸

吃完甜品,我又懷念起牡蠣來。就允許我引用著名廚師安東尼·伯爾頓在《廚房機密》中的一段關於食用生蚝的誘人描寫,作為本文的結束語吧:撬開蚝殼,嘴唇抵住邊緣,輕輕吮吸,舌尖觸及蚝肉,柔軟多汁,嗖地一下,豐富肥美的蚝肉進入口腔,綿密地如同一個法國式深吻,有種令人窒息的衝動……

撰文:徐無鬼;圖片:網路;

原名:法餐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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