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榮：《法律選編》反映拜占庭社會生活

《法律選編》（Ecloga）舊譯《埃克洛伽》，是拜占庭帝國伊蘇里亞王朝皇帝利奧三世與其兒子君士坦丁五世於741年聯合頒布的一部法典。該法典以民法為主，刑法為輔，主要調整帝國內部民事關係，既摘選和改造了《民法大全》，也吸收了周邊民族的習慣法，是研究8世紀拜占庭帝國社會生活和歷史變遷的重要文獻。

適時編纂新法典

古羅馬時期，立法來源具有多樣性，皇帝的敕令、元老院的法令、執政官的律令等，都可以具有法律效力。但是，君士坦丁大帝統一帝國至查士丁尼大帝收復失地期間，隨著皇權不斷加強，皇帝敕令逐漸成為法律的主要來源，由此產生了早期拜占庭帝國的兩部重要拉丁語法典，即《狄奧多西法典》和查士丁尼《民法大全》。

然而，查士丁尼去世后不久，拜占庭帝國又陷入征戰與內亂中。717年伊蘇里亞王朝建立時，人口、疆域、社會等都出現了大規模衰減，所剩疆域多為希臘化程度較深的地區，基督教也已成為百姓待人納物的價值標準。因此，頒布一部反映希臘文化、體現基督教原則、促進經濟恢復和確保社會安定的法典，便成為伊蘇里亞王朝的重要使命。在此背景下，741年，皇帝利奧三世和君士坦丁五世父子共同頒布了《法律選編》。

《法律選編》是拜占庭歷史上第一部基督教化的希臘語法典。序言主要闡述了法典是皇帝秉承「君權神授」、「公平正義」和「彰顯仁愛」三大原則編纂而成的；正文由18章組成，按法律關係形成的內在邏輯和調整對象的不同，1—16章為人法（婚姻、監護和繼承等）和物法（抵押、合同和借貸等），第17章為刑法，第18章為公法；附錄則對法學理論和宗教事務處理原則做出了專門規定。

《法律選編》在內容上以家庭婚姻法為主，倡導基督教的「一夫一妻」原則，鼓勵結婚、限制離婚，保護女性和兒童的權益與地位；刑法處罰則以「殘肢」代替死刑，凸顯其「仁愛」理念；法律條文則去繁就簡，關注民眾的實際生活。它有效地提高了司法效率，為各機構的正常運轉提供了法律保障。

抄本助其廣為流傳

利奧三世於726年發起「破壞聖像運動」，君士坦丁五世統治時期達到頂峰。842年，隨著皇帝賽奧菲魯斯去世，該運動才告以終結，幾乎貫穿整個伊蘇里亞王朝。843年，皇帝邁克爾三世的皇太后狄奧多拉攝政時，宣布恢復聖像供奉，大批破壞聖像者被處死。伊蘇里亞王朝的法令、宗教法規和神學論著等文獻被付之一炬，《法律選編》原始文本也未躲過劫難。不過，伊蘇里亞王朝曾向各地發行了諸多抄本，這些抄本又被諸多法律工作者抄寫。因此，原始文本被焚毀，並未阻礙《法律選編》廣為流傳。

16世紀中期，在文藝復興思潮影響下，歐洲各國王公貴族開始附庸風雅，搜集古代稿本，西班牙王室的教會改革大臣卡迪奈爾最早發現了《法律選編》的零散稿本，現藏於梵蒂岡博物館。第二個稿本是威尼斯貴族安東尼發現的，后獻給法國國王弗朗索瓦一世，現藏於法國國家博物館。第三個稿本是英國伯爵托馬斯收集所得的零散文本，現藏於牛津大學圖書館。第四個稿本由神聖羅馬帝國藏書家倫克萊維烏斯遊歷君士坦丁堡時所得，並將其校勘出版，附有拉丁文譯文。第五個稿本是1889年希臘學者孟菲拉圖斯在伊庇魯斯一座修道院中發現的，現藏於希臘國家圖書館。

除此之外，《法律選編》還有英國學者弗雷菲爾德的英譯本、法國學者斯普爾貝爾的法文本和德國學者伯格曼的德文譯本。其他國家的立法文件，例如保加利亞的《審判法》和羅斯的《羅斯法典》等，也保留了其部分內容。

拉開希臘化立法序幕

《法律選編》的很多條款和術語源於《民法大全》，繼承了其立法思想。但是，無論從內容還是結構安排上，它都不是對《民法大全》的簡單複製，而是進行了去繁求簡的改造。這是符合伊蘇里亞王朝社會發展特徵的：一方面，帝國疆域縮小，管理體製得以精簡，帝國不像其他時期那樣擁有複雜的司法體制。將法條內容簡化、取締繁雜程序，有助於提高司法效率。另一方面，該法典關乎百姓生活，將編排體系簡化，有利於律師和百姓尋求法律依據，而不必訴諸浩瀚的法律文獻。

因此，《法律選編》在史學和法學方面的價值是不可否認的。史學方面，在8世紀拜占庭史料極為匱乏的情形下，它作為當時唯一的官方法律文獻，為後人提供了關於這一時期社會生活的重要資料。法學方面，它上承《民法大全》，拉開了拜占庭希臘化立法的序幕；下啟後世《法學手冊》《序言》等重要法典，其所確立的基督教化、希臘化、仁愛等立法原則和思想被後世法典繼承併發揚。

當希臘—羅馬法在西歐逐漸退出歷史舞台時，《法律選編》在東歐卻一直保存至今，成為巴爾幹半島很多國家的立法基礎。例如，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比薩拉比亞公國被割讓給羅馬尼亞時，《法律選編》的一些內容仍在使用，並推行至1928年6月；希臘獨立后，國王奧托也下令將《法學六書》和《法律選編》的相關內容集結為法典而繼續使用。

可見，《法律選編》是拜占庭帝國及其文化輻射範圍內法律史鏈條的重要一環。作為拜占庭帝國第一部希臘語法典和基督教化法典，《法律選編》當之無愧地可被稱為拜占庭「黑暗時代」后的一縷晨曦。

（本文系貴州師範大學博士科研啟動項目「基於《法律選編》的拜占庭婚姻與家庭研究」（2016社科博[4]號）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貴州師範大學歷史與政治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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