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上春樹的新作到帕慕克的小說,小說家該如何對的歷史?

文/思郁

村上春樹的新作《刺殺騎士團長》這幾天正在熱銷中。據譯文社的編輯透露,這本小說自從上架開始,幾乎以每兩秒一本的速度銷售,三十五萬的初印數目毫無壓力。能夠具備這種驚人銷量的小說家好像也只有村上春樹了。

村上春樹的小說之所以能夠成為一種文學現象,與這種暢銷書的魅力有很大關係。我說村上定義了暢銷書並不誇張,大多數暢銷書都是曇花一現,具備了很大的偶然性,尤其那些純文學的作家,一輩子寫出一本暢銷書就足夠了。但是村上不一樣,他的小說幾乎每本都是暢銷書,而且村上的寫作就像他的長跑一樣,三十多年來從未間斷。他的小說滿足了無數文藝青年和中產階級的情感需求,他講故事的手法新穎多變,自由穿梭於現實主義與魔幻主義之間,他描慕的中產階級生活平淡而不乏味,精緻而不庸俗,雖然小說中總有波濤洶湧的情感崩塌的時刻,但在關鍵時候,人們總能找到生活的方向,重新納入正規的生活。這大概就是他小說的最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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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騎士團長》在中國的熱銷,估計還跟其中的一段歷史有關。小說中有一個重要人物是知名畫家叫雨田具彥,正是他創作了《刺殺騎士團長》這幅畫作,才讓我們的主人公偶然發現,引發了一系列懸疑和怪誕的故事。雨田具彥在維也納留學期間,正是希特勒意圖吞併奧地利之時,雨田具彥是那段歷史的見證者,他參與了一次刺殺納粹高官的行動,行動敗露后,被遣送回國,他的猶太女友被送入集中營。而此時,他的弟弟雨田繼彥,一位學音樂的大學生,被徵兵派去了中國,參與和見證了南京大屠殺。戰爭結束后,雨田繼彥深受戰爭創傷的刺激,割腕自殺身亡。深愛弟弟的雨田具彥受到了雙重打擊,開始潛心創作了《刺殺騎士團長》這幅畫作,把他對歷史的憤懣,對戰爭狂人厭惡情緒通通通過這幅畫作宣洩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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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讀者很難不注意到村上在小說中寫到的南京大屠殺的歷史。村上在日本出版新書時,因為小說中寫到了這段歷史,受到了很多人的攻擊。小說家雖然奉行虛構之筆法,但並不代表對歷史就可以任意篡改,一個小說家對歷史的尊重程度反映了小說家奉行什麼樣的價值觀。

村上在小說中對這段歷史毫不諱言,「日軍在激戰後佔據了南京市區,在那裡殺了很多人……至於準確說來有多少人被殺害了,在細節上即歷史學家之間也有爭論,但是,反正有無數市民受到戰鬥牽連而被殺害則是難以否認的事實。有人說中國死亡數字是四十萬,有人說是十萬。可是,四十萬人與十萬人的區別在哪裡呢?」在小說稍後的故事中,還有在雨田繼彥的遺書中記錄下的在南京詳細殺人的場景,「上級軍官遞過一把日本刀,命令砍掉俘虜的腦袋。雖說是俘虜,但一沒穿軍服,二沒帶武器,年齡也相當不小了。本人說自己不是當兵的。只不過是把那一帶的男人們隨便抓來綁上殺害罷了」。

在《刺殺騎士團長》中,關於南京大屠殺的歷史本來就不是重點,村上只不過想把這段歷史作為這幅畫作的背景,引發我們對畫作與歷史之間互文關係的探討。但是,就是這樣的點滴敘述,已經引發了軒然大波。我們對歷史的敏感性通過一本虛構作品展露無遺。

村上的在小說中的做法,讓我想到了另外一位諾獎作家帕慕克。2005年,帕慕克在瑞士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談到有一百萬亞美尼亞人和三萬庫爾德人在土耳其慘遭殺戮。此言論一出,輿論嘩然,土耳其極端民族主義者援引新頒布的刑法,以「侮辱土耳其國格罪」將帕慕克告上法庭,據說按照此律法,被告最高可被控入獄三年。最終,此案件被伊斯坦布爾民事法院裁定有罪,帕慕克必須為自己關於亞美尼亞人和庫爾德人在土耳其遭到屠殺的言論,向六名原告每人賠付1000土耳其新里拉(約合人民幣4217元)。

帕慕克在分析此次事件時說,一個小說家的政治觀與他所屬的社會、黨派和集團毫無關係,「一個小說家的政治觀,來自他的想象,來自於他把自己想象成他人的能力。這種能力,使他可以探討以前無人注意到人類真相。這使他成為那些無法表達自身利益、憤怒沒人理解、聲音被壓制者的代言人」。同理,身為日本小說家的村上春樹,如果忽視了這段歷史,或者對這段歷史含糊其辭,大概就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小說家。這大概也是村上春樹在國內受到眾多讀者喜歡的一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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