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翼冰/他不愛我

我早晚各刷牙一次，飯後漱口，但還是長了蛀牙。剛去醫生那兒補好了牙齒，吃飯再不覺得疼了。牙齒從此健康白又壯。但一細看，又分明不是原生牙齒的感覺。一種細緻虛假的白色物質填充了小洞，和牙齒的接合處，有種明顯的格格不入。

這個世界生來不公平。有些人一天只刷一次牙，晚上吃吃喝喝也不漱口，無論怎麼吃甜食，就是沒有蛀牙。真是讓人羨慕得牙痒痒。

愛情也是一樣。

有些人付出了很多就差要低到塵埃里可還是祈求不到一點微薄的愛。而有些人明明什麼都不用做卻可以得到滿滿的愛。

這世界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認識夏正楠是因為小美，小美是我最好的朋友，那天，她忽然異常扭捏又滿面紅光地問我可不可以幫她送一封情書。我非常八卦地成人之美，異常興奮地接下了這一大任。我手裡拿著小美精心摺疊好的情書，跑到樓下夏正楠的班級，站在門口往裡張望著，初次送情書我還是很緊張的，又急於想一睹夏正楠的真容，逮到一個同學就趕緊說道，「哎，麻煩叫一下你們班的夏正楠！」

該同學盯著我不說話，我眼睛看著裡面搜尋著可能是夏正楠的男生，一邊又重複了遍，「同學，麻煩你叫一下夏正楠！」

見他無動於衷，我便抬起頭看向他，只見他高高大大眉清目秀，甚是好看。

他疑惑地看著我，「我是夏正楠，你是？」

我的臉上忽然蹭地飛上了兩朵小紅雲，趕緊將手裡的情書遞給他，「這是秦美讓我給你的！」

他剛接過情書，我便加快步伐灰溜溜地跑回了班級。回到班級，小美興奮又激動地問我送了嗎，夏正楠帥不帥？我的心還在撲通亂跳，不停點頭，挺帥的。

我常想，如果先認識他先和他告白的人是我，會不會他喜歡的人就是我了？人生的出場順序是不是真的很重要，一旦遲了一步，就永遠錯過了可能相愛的機會。

不久之後，小美對我說，夏正楠同意和她交往了。我很高興地說恭喜你啊，然而這對我簡直就像晴天霹靂。這樣也好，至少我有了接近他的機會。

高中學校是一所封閉式的學校，想要出去約個會也只有在周末才有出去的機會。往常的周末，我都是和小美一起去吃吃喝喝逛超市順帶屯下一周的零食。現在不同了，小美要和夏正楠約會，剩下我一個人形單影隻。小美覺得我很可憐，約會一定要帶上我。其實我可以不去的。但我想去看看他們是怎麼約會的。

也沒什麼不同，無非吃飯看電影。只是小美的身旁多了一個男生，在看到動情處的時候，她可以隨意地用他的衣袖擦眼淚，而他也在耐心安慰著她。小美問我是不是很感人，我點點頭。她看著我，說你怎麼沒哭啊！我說難過不一定就要哭啊。吃飯的時候，小美還沉浸在壞情緒當中，兩隻眼睛紅紅的。夏正楠看著她，笑著說，「沒見過你這麼愛哭的女生！」那語氣，分明是喜歡和疼愛。

其實小美有什麼好。她雖然叫小美，但她長的只能是中等吧。但如果說真正能夠吸引一個人的根本不是外貌而是個性魅力的話，那小美也是有些魅力的，她性格開朗，大大咧咧。但她愛哭也愛鬧，有時候脾氣還很大。

我呢？外貌上我是有點優勢的吧！但是外貌的作用顯然並不大。夏正楠喜歡小美，不喜歡我。這就是明證。他是喜歡像小美那樣活潑開朗的女孩，而我和小美截然相反。

我在想如果沒有小美，夏正楠是不是就會喜歡我？可是如果沒有小美，我根本沒有認識他接近他的機會。我知道喜歡夏正楠是一個錯誤，是一個大錯特錯的錯誤。然而我無法控制自己。這個世界上越是自己得不到的反而就會越想去得到。我天天耳濡目染著夏正楠的各種好，心裡實在是很煎熬。我想過不要再想著他，我想要忘記自己喜歡他的事，所以我試著遠離他們，然而根本不可能。

小美以為是因為她談戀愛了所以我們才會有些疏遠，她一再地向我抱歉，說要把握好友情和愛情的度。我和夏正楠是她的缺一不可。我們重又心無芥蒂。但他們的約會我再也不參與了。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和好姐妹你儂我儂是一件無比痛苦的事情。

我覺得我喜歡夏正楠是很離譜的事情，他有什麼是我非喜歡不可的呢？我想來想去，也找不出一點我非喜歡不可的地方。可是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毫無因由的。我找不到我喜歡夏正楠的理由。也許只是那天送情書的時候抬頭看他的一剎那心少跳了一拍，他在那短暫停止的間隙里鑽進我心裡，從此生根發芽，枝繁葉茂。

升入高三以後，小美也不再和夏正楠約會。時間緊迫，他們只在晚自習后的操場上幽會。大學以後，我也常在操場上碰到很多甜蜜散步的情侶，小美和夏正楠也是他們其中的一對吧。我有想過是否也可以和夏正楠在漫天星光無邊黑夜裡寂靜地走到地老天荒。

其實我哪裡不好？

這個世界上最凄慘的一句話就是你沒什麼不好，只是他喜歡的人不是你。可是，我喜歡他啊！

高三的時候，我喜歡在晚自習下的時候跑到天台去抽煙。那是他們甜甜蜜蜜的時間，我在一個人的孤寂里暢想著他們的天長地久。

小美終日在我耳邊念叨著他。開始是他的好。他走路的樣子很帥，他的背看上去很有安全感，他的手指很漂亮，他牽著她的手的時候讓她覺得很溫暖，他的睫毛很長很濃密。我笑著聽著附和著。後來是他的不好。她生氣他不會哄她，他對她不夠好，他講鬼故事嚇她，他不讓她吃泡麵。抱怨完之後，她會加上一句還是喜歡我們家的正楠。

我說好羨慕你啊，現在就可以遇到你喜歡的也喜歡你的人啊！不像我啊，不知道這樣的人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

小美說你不用著急啦，你這麼好，到了大學里追你的男生一定很多。我有點擔心呢，我想和夏正楠上同一個大學，可是我的成績和他差了好多，青悠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說好啊，那你要認真學啊！

小美說當然，為了和正楠上同一個大學，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的，青悠你也和我們報同一個大學吧！

我說好啊！

我希望小美她能考上N大，畢竟她那麼努力，用我從未見過的認真和毅力來學習。不得不感嘆，愛情的神奇力量。我又希望她考不上，這樣就可以是我和夏正楠在同一個學校。我希望他們的愛情敗給距離。

然而他們也許真的是命中注定的戀人。小美一鳴驚人超了N大往年分數線五分，以她平時的成績，要想上N大是絕對不可能的。那天，小美是雄赳赳氣昂昂的，誰見了她也都是對她豎起大拇指的，連班主任見到她眼裡都是放著光的。小美卻像個孩子般跑到夏正楠的面前說，「嘿，我真的可以和你在同一個學校了！」夏正楠摸摸她的頭髮，眼裡寫滿感動。

我站在離他們百米遠的地方看著他們，我覺得我像是學校路邊的一棵梧桐，見證著他們的愛情。我的存在只是為了作為一個見證。想到這兒，我便再也不想見他們。然而事實上，根本沒有這樣的一個黑洞可以讓我躲進去，可以不用見任何人。

有時候可以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而去付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而有些人，連付出的資格都沒有。愛一個人也需要名分。

我喜歡夏正楠，卻只有我知道。

我覺得我對他的喜歡可能只是因為我得不到他，可是這麼久了，為什麼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日漸增長。

我想遠離他們，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

可是他們兩個，並不讓人省心。

我正在圖書館里看著書，接到小美的電話。她說她忘記帶錢包了。我趕緊跑去他們吃飯的那家餛飩店付好了錢。小美說幸好有你，說完還不忘嗔怪地看向一邊的夏正楠。我問，夏正楠你怎麼也不帶錢包？夏正楠說我的錢包在小美那兒，她忘記帶了。小美說不怪我，平常都是他付錢的。

哈哈，你們兩個人，向全世界證明，你們有多請深意重。

陸青悠，你這個大笨蛋，何必做別人愛情的註腳。

小美的生日，我很開心，喝了很多酒。從高中到大學，我們的情誼多麼難能可貴啊！小美是不是，我們乾杯！乾杯！其實我不該喝醉，真的，尤其在我心裡有一堆不能對人言的秘密的時候。小美忙著招呼她的朋友們，她性格外向朋友比較多，便讓夏正楠送我回去。

她不該這樣，她太沒有戒心。

我也不是個好閨蜜。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完全忘記了小美，只有在這樣的時刻，我才敢抱著夏正楠。

我一直都喜歡你。

夏正楠愣在那兒，說，「你喝多了！」

對啊，我是喝多了，要不然我怎麼可能會說我一直喜歡你呢！

我步履蹣跚地往前走，在我說出我喜歡他的時候酒醒了大半，這樣也好，早死早超生。

夏正楠追上我，問我，「你那時候為什麼要送情書給我？」

我看著他，「如果我不送情書給你，便不會認識你！」

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絲猶豫，這麼些年，會否有一絲感動？

我抱著他，在他耳邊說，「求求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歡你！」

夏正楠猶豫著。

「和我試試吧，只有這樣，我才能忘了你！」

我無比卑微地祈求他。

是我不好，乘人之危。在他們的感情日益平淡的時候，我以新鮮而危險的痴情誘惑著他。我只是想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之後是不是我便可以離開他忘了他。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感情，開始便是為了遺忘。

第一次，我和他出去，算不上約會，是一種嘗試，也是一種偷情。然而他全程心不在焉。在DIY的小商店裡，他拿起一個小熊，說，「這個小美應該會喜歡！」忽而轉頭看向我，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其實沒事，我早已習慣他們恩愛的場面。

我笑笑，拿起那個小熊，去付了錢。遞給他。「我也覺得小美會喜歡的！」

「其實，你喜歡我嗎？」

夏正楠猶豫著。

他還是在猶豫著，我是趁他猶豫的時候讓他和我在一起的。而現在，我卻想要他不猶豫地說喜歡我。

太諷刺了。

「為什麼你喜歡小美不喜歡我呢？」

「如果當初那封情書是我寫的你會不會喜歡我？」

「我哪裡不好嗎？」

我卑微得毫無自尊，而他像看一個陌生人。我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涼徹心扉。

我轉身離開。我知道他不會愛我。

夏正楠追上我。

「青悠，等一下，我們聊聊！」

我停下來，看著他。

「其實你很好，值得更好的人。我喜歡小美那樣，我和她在一起沒有任何的壓力。但和你在一起，你的安靜常讓我覺得有壓力很不自在。我不是說你不好，只是說我們並不適合。」

我點點頭，理由其實是很多餘的。

「我明白了，我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轉身，揮揮手。就讓一切走遠。

總要頭破血流過才肯面對現實。

我錯了，我不該喜歡他。

他並沒有錯，他只是不愛我。

強顏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