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突然撤兵敘利亞的真正原因

王晉 海法大學政治學院國際關係系博士研究生

就在敘利亞國際和平會議舉行之時，就在敘利亞巴沙爾政府與反對派主要代表會面商討敘利亞未來政治安排之時，就在國際社會對於敘利亞國內和平局勢感到一線樂觀之時，俄羅斯忽然宣布從敘利亞撤出部隊。儘管國際社會對於俄羅斯撤軍表示了一定的歡迎，比如聯合國的敘利亞問題特使德米斯圖拉表示，俄總統普京的意外撤軍之舉是朝向解決敘利亞衝突的「重大進展」。但是俄羅斯如此突然的撤軍，還是讓外界感到了十分的困惑。

俄羅斯撤離敘利亞，離不開探究俄羅斯為何要前往敘利亞。如果我們從戰爭形勢上分析，俄羅斯軍事介入敘利亞局勢應該從2015年中期開始，當時俄羅斯已經有若干的「志願軍」士兵直接出現在了敘利亞戰場之上，執行若干的機密和地面軍事任務。而在2015年8月開始，俄羅斯直接出動空軍對於敘利亞戰場進行軍事介入。俄羅斯的軍事支持，極大的改變了當時敘利亞國內的戰場態勢，使得敘利亞國內各派軍事力量之間對比發生了巨大變化。

俄羅斯直接軍事介入敘利亞戰場，離不開俄羅斯對於敘利亞戰場形勢的考量。俄羅斯對於敘利亞的戰略需求，除了力挺巴沙爾政府防止其在地緣政治上受到西方勢力滲透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源於俄羅斯對於敘利亞境內極端組織肆意擴張的憂慮。包括「伊斯蘭國」在內的極端組織徵召了大量來自高加索和中亞地區的極端穆斯林，如果聽任敘利亞巴沙爾政府倒台，那麼這些未來以俄羅斯為襲擊目標的極端組織勢必獲得一個區位極佳的海外大本營，俄羅斯的國家安全也將因此受到挑戰。因此保證巴沙爾政府的安全，防止極端組織在敘利亞繼續蔓延是俄羅斯敘利亞政策的首要考慮。

俄羅斯的軍事介入，也離不開同包括伊朗、伊拉克等國家在內的相互協調與溝通，甚至也與美國以及周邊國家如以色列、土耳其等保持著密切的聯繫。以色列和俄羅斯之間關係歷來較為緊密，其雙邊軍事溝通也較為順暢，以色列與俄羅斯在敘利亞的空軍部隊保持著密切的接觸，因此俄羅斯在敘利亞境內的空軍行動並沒有導致以色列北部戰區的過度緊張；而土耳其則儘管同俄羅斯發生了擊落俄羅斯戰機這樣的不愉快事件，但是總的來說，很快雙方就在諸多領域達成了「默契」，俄羅斯的戰機和土耳其的戰略利益也相對保持了一定的間距，沒有促使雙方發生更大規模的摩擦。

隨著戰場形勢的發展，俄羅斯空軍的介入以及伊朗、黎巴嫩真主黨武裝和敘利亞政府軍在敘利亞戰場北部的不斷反擊，使得敘利亞政府軍能夠獲得戰略優勢。2016年1月，敘利亞政府軍已經在敘利亞北部地區獲得了巨大的進展。在阿勒頗附近，敘利亞庫爾德的人民保衛軍與政府軍兩面出擊下，反對派從阿勒頗通往土耳其邊境的給養線被完全切斷。在拉塔基亞，敘利亞政府軍在俄羅斯轟炸助攻下，除了靠土耳其邊境的山嶺外，幾乎完全收復拉塔基亞全境。

處於戰略優勢，卻並不代表俄羅斯會繼續保持在敘利亞戰場上的軍事行動；能夠和敘利亞政府軍並肩戰鬥，並不代表俄羅斯和敘利亞以及伊朗之間在敘利亞未來安排上的想法會趨於一致。事實上，俄羅斯和敘利亞有著自己不同的戰略期待。

對於敘利亞政府來說，儘管有著「保衛祖國」「捍衛主權」等方面的宣傳與因素，但是其最為重要的考量無外乎就是自己政權的生存以及敘利亞巴沙爾家族的權力貪戀。如果我們回望敘利亞問題的由來，公允的來說，巴沙爾政府在一系列問題上尤其是敘利亞危機爆發初期一系列問題舉措失當，確實源自巴沙爾家族的某些私心。

在內戰目標上，敘利亞政府的目標是希望能夠重新控制敘利亞全境，通過軍事手段消除未來的政治分歧；對於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來說，也是如此，畢竟一個盟友作為敘利亞全境的管理者和代理人，其安全係數要遠遠高於一個和解得來的「共識政府」。

但是實際上，從客觀實力上來說，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對於敘利亞政府的支持也存在著一定的底線。黎巴嫩真主黨已經在近期受到了來自沙特等海灣國家的巨大壓力，而且其在敘利亞戰場的行動也使得自身在黎巴嫩國內面臨巨大的政治壓力；而從2012年直接派兵介入敘利亞內戰以來，伊朗已經有至少400人在敘利亞傷亡。去年年底開始伊朗已經開始撤離至少一半在敘利亞的軍事人員以減少傷亡，同時在伊拉克和阿富汗西部招募什葉派武裝人員前往敘利亞頂替伊朗軍事人員。這種情況表明了伊朗國內對於敘利亞內戰的不願意付出大規模人員傷亡的態度。

而當佔據戰場優勢之後，敘利亞政府的私心開始出現。近日敘利亞政府宣布將會在4月份如期進行議會選舉。在國際和平會議仍然進行之時，敘利亞政府就開始進行大選，其本質意圖在於將其他各個敘利亞反對派政治團體排除出未來的政治核心圈。儘管俄羅斯在公開場合沒有表示過多反對，但是私下裡已經向敘利亞表示不滿。所以，俄羅斯通過撤軍，顯示出自己對於當前敘利亞軍事局面和政治局面的滿意，迫使敘利亞政府老老實實的參與和談。

與此同時，俄羅斯並沒有完全的撤離，留駐一個軍事基地以及若干的軍事人員和裝備，也表示俄羅斯可能會在未來某個時間點重新返回敘利亞，表示了對於敘利亞戰場形勢的持續關心。對於俄羅斯來說，對於敘利亞的期待則更多的是和平與穩定。所以相對於伊朗、黎巴嫩真主黨和敘利亞政府，俄羅斯更希望能夠推動敘利亞政府更加積極的參與和平談判。

對於俄羅斯來說，一個穩定的、團結的和世俗的敘利亞政府，才是符合自己在敘利亞問題上最大利益的政治目標。通過自己的撤軍，俄羅斯表明了敦促敘利亞政府積极參与和解進程的態度，未來敘利亞和平的機會，也在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