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枝丫有神仙

我的家鄉在黃河的兩條支流交匯的岔口處，地勢平坦，四季分明，樹很多，以楊樹居多，但是白楊樹不多。（微信公眾號：順之思維 shunzhi-001）

聽老輩人講，咱們這個家族搬到現在住地方已經快700年了，是明朝的時候從山西過來的，村上凡是田姓的幾百年前都是一家。

家裡長輩在過年喝酒的時候基本上都要給小輩講一講這段歷史。

可是從房屋上還真看不出來，因為既沒有家廟，也沒有祠堂，甚至連塊象徵的標記都沒有。

不過聽老人們說以前倒是有塊碑，在村裡最老的墓地那豎著，可惜在禍亂年代被盜墓人偷走了。

那些盜墓的玩意早晚會遭報應，會斷子絕孫。老人們說完這些，總會咬牙切齒的咒罵兩句。

到底那些盜墓賊有沒有斷子絕孫誰也不知道，也有可能應驗了，因為沒再見過他們的後人來過我們這裡。

不過村裡倒是有不少很老很老的樹，尤其以白楊居多。

我家堂屋正後方就有一棵大白楊，很粗，兩個成年人合抱才勉強將樹圍一圈。是我們村白楊樹裡面最粗的一棵。樹很高，我昂著脖子看一會就暈。

這棵樹具體多少年了，誰種的，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

反倒聽奶奶說以前這一塊還是荒地，有個小池塘，是一個小鳥在這喝水的時候將一朵楊絮丟在水邊，楊絮自己生根發芽的。

這個我信，因為我親眼見過我們村有一棵腐朽很多年的柳樹上長了一棵桑樹。那柳樹至少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已經腐朽的只有一截兩三米高的樹樁，用手輕輕一抓都能抓掉一把木屑。

桑樹有兩米多高，它的根就扎在柳樹體內，枝葉茂盛，隨風招展。有一年還結了不少桑葚。

我們想爬上去摘，老人們不讓。說那是柳樹的魂，不願意離開這個老窩，就安了個新家在上面，是保護咱們這個村子仙人，不能驚動，不然就派小鬼抓走我們。

那時候覺得真是神奇，也很害怕，走在樹跟前自然而然的就緊張起來。有時候看見大人們燒香，就跟著在後面使勁的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心裡默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保佑我遇見絕世高人，練就一身超凡武功。

在這個柳樹對面就是村委會，前面有個小廣場，平常唱戲、放電影都在這。有一年豐收，又請來戲班子在這唱戲，樹前面的香火很旺盛。

誰知道樂極生悲，晚上突然颳了大風，把香火吹進了柳樹內，一晚上樹就化為了灰燼，桑樹也被燒成黑炭了。

第二天，村裡的長者在廢墟旁邊放了很多鞭炮，擺供了品，磕了頭。唱戲也草草結束了。

老人說，那樹在咱們這個地方呆累了，想出去雲遊四海。

可是誰來保護我們呢？很多人都很害怕。

那個秋天，村裡組織了保安隊，一直到過年都在打更。

過年的時候，我母親說去燒點紙，讓我在家好好帶著。

我很納悶，去哪裡燒紙啊？

就在咱家後面。

就那棵大白楊，不是柳樹的魂都走了么？

瞎說啥話，那個仙家走了，排了個新的到我們家後面這棵樹上安家了。你在家好好寫你的作業就行，別問那麼多。

我就不敢多說話了，不過還是止不住好奇，家悄悄爬到牆頭去看。

只見在白楊樹底下圍了一圈磚頭，距離樹大約半米遠。在正南方擺了一個簡易的香爐，裡面有稻草灰，上面插滿了高高矮矮的香。

還有一堆火，幾個中年婦女不停的把手中疊成元寶形狀的紙錢續進去，嘴裡還輕輕地念叨著。

火堆旁邊有一些碗，碗里有水果和肉，還有一些酒瓶，白色的，規矩的擺在香爐前面。

再遠一點是滿地的鞭炮屑，應該是剛剛點燃的。

其餘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在那磕頭。

我使勁昂著脖子看樹梢，想看看守護我們家族的仙家把安在哪裡了。這時光禿禿的枝椏忽然晃動了一下，嚇得我趕緊從牆頭跳下來，對著樹的方向就磕頭。

後來，我家翻蓋房屋，如果打地基，就需要去掉一些白楊樹的樹根。父母商量了再三，決定把房子向南挪上一米。

打地基的時候，擺了供品，還放了鞭炮，我也跟著磕了幾個頭。

以後幾年，每到了秋天落葉，我們就撿拾它落下的樹葉，它的樹葉長得大，厚實，沒有蟲眼，耐燒。

再後來，我家周圍蓋滿了房子，想過去給樹上香不太方便了。加上村裡修了一個土地廟，一個王母娘娘廟，大家基本上都去那邊燒香去了。

這邊香火慢慢就沉寂了。

再後來隨著自己慢慢長大，在外求學，一年就過年幾天回家，我幾乎忘了這棵白楊樹的存在。

有一天，我站在南屋平房的屋頂向後看，突然覺得這棵樹沒有小時候那種參天的感覺了，而且它有一半的樹枝已經乾枯了，我突然想去看看它。

它的樹皮已經由白亮變得灰黑了，很多地方也出現了乾枯的跡象。地上落了一層腐爛的樹葉，還有枯枝。那些磚頭依然在，只是有些都往下掉粉了，香爐里的香灰也被雨水沖刷的差不多了。

不得不說它老了，用奶奶的話來說，是這個仙家也該換班了，準備離開這裡雲遊四海呢。

我突然覺得不對，旁邊什麼時候多了一棵樹？順著它的根仔細一看，原來是這棵樹的根又長出來一棵新樹，現在已經有碗口那麼粗了，很挺直，樹皮白亮，裂紋很深，一股生機勃勃的景象。

讓我頗為欣慰。

晚上，有點趕時差，睡不著。我再想為什麼在那棵柳樹之後選擇的是我們家后這一棵？

也許是它是除了老柳樹以外最老，最粗壯，最挺拔的一棵吧。

樹根扎得越深，枝椏越茂盛；越茂盛，就越經得起風雨；越經得起風雨，越讓人越敬畏，最後成為神話。

人呢，越堅持，越……

我睡著了。

（微信公眾號：順之思維 shunzhi-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