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中的香事｜香道

明代，用香一事在普通民眾中普及，香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明人的小說也常描寫香在日常生活中的應用，其中《金瓶梅》最有代表性。

蘭陵笑笑生假借《水滸傳》的背景，把故事放在北宋，卻寫了整個地明朝的世界。

通過《金瓶梅》可以略知明代民間用香的情景，第三十四回：「書童連忙拿炭火爐內燒甜香餅兒」。

第六十八回：愛月兒「一手拿著銅絲火籠兒，內燒著沉速香餅兒，將袖口籠著熏熱身上」。

焚燒香餅子的「銅絲火籠兒」，是明代比較流行的袖爐、手爐。其形制較小，可隨身攜帶，可供取暖兼做熏香之用。

製作精美的袖爐，還可作清雅的玩物。高濂撰《遵生八箋·起居安樂箋》袖爐曰：

焚香攜爐，當制有蓋透香，如倭人所制漏空罩蓋漆鼓熏爐，似便清齋焚香，炙手熏衣，作烹茶對客常談之具。今有新鑄紫銅有罩蓋方圓爐，式甚佳，以之為袖爐，雅稱清賞。

甜香餅兒與沉速香餅兒，是用各種香料調合製成的香餅。《金瓶梅》中甜香餅兒的配方不得而知，但在明代確實有一種甜香，很受明人喜愛。屠隆《考盤餘事》載：

甜香，惟宣德年制清遠味幽，壇黑如漆，白底上有燒造年月，每壇一斤，有錫蓋者方真。

明代香學著作《香乘·獵香新譜》中記載有「內甜香」香方，有可能是內府（皇宮的倉庫）的甜香方:

檀香四兩、沉香四兩、乳香二兩、丁香一兩、木香一兩、黑香二兩、郎苔六錢、黑速四兩、片麝各三錢、排草三兩、蘇合油五兩、大黃五錢、官桂五錢、金顏香二兩、零葉二兩。

右入油和勻，加煉蜜和如泥，磁罐封，一次用二分。

在《香乘·獵香新譜》中也記載了一首沉速香方。與愛月兒焚燒的沉速香餅不同，《香乘》中記載的沉速香是用細竹棍做芯的棒香：

沉速五斤、檀香一斤、黃煙四兩、乳香二兩、唵叭香三兩、麝香五錢、蘇合油六兩、白芨面一斤八兩、蜜一斤八兩，和成滾棍即製成。

在《金瓶梅》中也有使用棒香的情景，第二十三回：『蕙蓮來到藏春塢洞兒內，覺得冷氣侵人，塵囂滿榻。於是袖中取出兩枝棒兒香，燈上點了，插在地下。』

蕙蓮感覺冷氣侵人，便焚燒棒兒香來驅寒。可代替薪火取暖的香，在古書中常有提及，《雲林異景志》：

寶雲溪有僧舍，盛冬若客至，則不燃薪火，暖香一柱，滿室如春。

寶雲溪的一處僧舍，以香代薪，室暖如春，用來製作暖香的香葯，多屬性溫，可利散寒，煦潤而不燥。

棒香、線香在明代開始廣泛使用，仇英版《清明上河圖》中有描繪晾曬線香、盤香的情景。

線香的出現讓用香一事更為便捷，但並沒有就此取代傳統的香餅、香丸。富貴人家居家用香依然以香餅、香丸、名貴的香木為主。

平時使用的香餅、香丸，都有專門的香盒盛放。第四十回中，潘金蓮瞧了瞧旁邊桌上，放著個烘硯瓦的銅絲火爐兒，隨手取過來，叫：

李大姐，那邊香幾兒上牙盒裡盛的甜香餅兒，你取些來與我。

用來盛放甜香餅兒的牙盒，就是象牙材質的香盒。古代香盒材質有陶瓷、雕漆、牛角、犀角、象牙等。

用香比較講究的文人，會選擇不同材質的香盒盛放不同的香品。明代寧獻王朱權《焚香七要》香盒條載：

用剔紅蔗段錫胎者以盛黃、黑香餅，法制香磁盒用定窯或饒窯者以盛芙蓉、萬春、甜香。倭香合三子五子者用以盛沉速、蘭香、棋楠等香。

香盒、香爐、香箸瓶的組合，被稱為「爐瓶三事」。是明代文房清玩的典型設施，在明清時期的畫作中常有描繪。

▲《金瓶梅》插圖局部

爐瓶三事，古人是焚香必備之物。爐為焚香之用，盒用來盛放香餅、香塊等香品，香箸瓶則是方便放置香鏟、香箸。香鏟用來翻鏟爐中的香灰，香箸用於夾取香品。

像西門慶這種富甲一方的人家，熏香爐基本上是晝夜不熄，睡覺的床帳中也要焚香。《金瓶梅》第五十二回：

床上綃帳銀鉤，冰簟珊枕，西門慶正倒在床上，睡思正濃。傍邊流金小篆，焚著一縷龍涎，綠窗半掩，窗外芭蕉低映。那潘金蓮且在卓上，掀弄他的香盒兒......

西門慶焚燒的龍涎香，應該是名為龍涎的合香，而非龍涎香香料。以西門慶的財力能消費的起龍涎香，但龍涎香過於稀少，是明代宮廷尋覓的「第一香」，想必西門慶也不容易買到真龍涎香。

古人調製龍涎香多以水沉為本，雜以龍腦、麝香、香花等香料。龍涎合香中比較著名的是帶有素馨花香氣的龍涎香。張元干《青玉案》詞：「心字龍涎饒濟楚，素馨風味」。

西門慶家的筵席上也常焚龍涎香助興。第四十三回，西門慶家設筵席，席上是「爐焚獸炭，香裊龍涎」。關於龍涎香的文章可點擊查看：茉莉香茶今猶在，素馨龍涎無處尋

又見屏風前安著一座八仙捧壽的流金鼎，約數尺高，甚是做得奇巧。

爐內焚著沉檀香，煙從龜鶴鹿口中吐出。只顧近前觀看，誇獎不已。稱這副爐鼎造得好！

個人用香方面，熏佩之香十分盛行。《金瓶梅》中無論男女都佩戴香袋。第二十六回宋蕙蓮送了西門慶一個香袋「裡面裝著松柏兒、玫瑰花蕊並跤趾排草」。

佩戴香袋既能香身，還可作裝飾之用。在古代用於佩戴的香方很多，《香乘》熏佩之香中有以各種花命名，專供佩戴的梅花衣香、薔薇衣香、牡丹衣香......

丁香一兩 牡丹皮一兩 甘松一兩（為末） 龍腦二錢（另研） 麝香一錢（另研）， 右同和，以花葉紙貼佩之。

——牡丹衣香

除了讓自身芳香悅人之外，《金瓶梅》中的女子們也常用香把被窩熏得香噴噴。

第十三回：「晚夕，金蓮在房中香薰鴛被，款設銀燈」，第六回中有描寫：「婦人早已床炕上鋪的厚厚的被褥，被裡熏的噴鼻香」。

用來熏被的器具就是球形香爐，明人稱為「閨房雅器」。明代田藝蘅在《留青日札》 卷二十二中述：

今鍍金香球，如渾天儀然，其中三層關棙， 輕重適均，圓轉不已，置之被中，而火不復無，其外花卉玲瓏，而篆煙四齣，真閨房之雅器也。

在《金瓶梅》第二十一回中，潘金蓮和孟玉樓到李瓶兒這邊來商量擺酒席賞雪的事，李瓶兒還未起床，潘金蓮把手伸進被窩裡，摸到一個熏被的銀香球。

閨房中的一縷馨香也是女子情感的代表。女為悅己者容，《金瓶梅》中女子花費心思行熏香之事，目的也是討好心上人。情人相聚時以香助興，想必更能增進感情。

當西門慶去潘金蓮房中時，潘金蓮會「連忙熏香打鋪」。獨守空房時，潘金蓮則無心添香， 彈奏琵琶傷感地唱道：

懶把寶燈挑，傭將香篆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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