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二十歲生日
二十歲之前是幸福，二十歲之後是活著。
說一點無關主題的話，姥爺半身不遂十年，姥姥照顧他十年。老姥爺癱瘓二十年，姥姥照顧他二十年。二十歲過門，三十歲開始照顧人，伺候兩個男人三十年，從一個心靈手巧的嬌小媚娘到雙眼無神垂垂老矣的無奈村婦。現在眼睛幾乎都睜不開，醫生說腦萎縮，窮極一生，依然圈在那僅有十平米的泥瓦房裡。我曾無數次模擬姥姥心裡，也無數次毫無頭緒。後來我才明白姥姥只是單純的活著，無喜無悲，習慣孤獨，默認孤獨。
三年內我跳單杠摔斷了腳跟，保守治療到現在奔跑起來仍心有餘悸。媽媽騎車摔斷了第七節脊椎，不能手術，疼起來宛如夢魘。
小時候爸爸問我考清華還是北大，我說還是在家種地吧。我也不去看波瀾壯闊的世界，品味五光十色的人生。當然後面這句話是我現在添上的。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買個哈雷在成武髒亂不堪的馬路上馳騁，後面跟著我我在成武交警隊的老表。我沒和他狼狽為奸。他說我這麼帥的人在成武不用辦牌照，摩托放大馬路上也沒人敢摸。
有老道士說我命運多舛，英年早逝。我去他大爺的，要不是我同學攔著我我早讓他入土為安了。我這輩子偷過雞摸過狗放過火扶老太太過馬路，就沒幹過昧良心的事。哦，還有剛才在超市撕開了好幾包的QQ軟糖的事不算。
也就那幾個人，開口冷嘲熱諷，遇事恨不得飛過來幫忙。我很幸運，找到了這麼幾個人。說好要一起播種世界，去澳大利亞搬磚，日本做男優，北冰洋釣魚，卻只練會了王者怎麼搶mvp。幸好我沉迷於學習，從不打遊戲。
經常做夢回到湖西，依舊是苗歐巴，趙日天，賤賤等等一系列堅毅的眼神。一遍又一遍，我渾身惡寒。苗歐巴說，你們在這裡已經復讀了兩年，希望你們不要辜負我更不要辜負自己。恐懼便像雜草一樣蔓延，我試圖告訴自己在我過去十九年裡，我只浪費了一年在這該死的從新來過上。
記憶這東西總有些不可思議。實際身臨其境的時候，幾乎未曾意識到我這十幾年有沒有像冒著啤酒沫的易拉罐一樣堅不可摧。然而，此時此刻我腦海中首先浮現出來的，卻仍是在昏暗的燈光下，逼仄的環境里，父親用滿是胡茬的臉一直扎我柔嫩的肌膚，和那不足一米五的雙人床上面的柿子餅。然後才是爸爸那句慢慢浮現的問話，你考清華還是北大呢。
我沒想過找個賢惠對象，去看山看海看大象。我要挑糞養豬的，害怕弄髒了人家姑娘的漂亮衣服。我胸無大志，只有一片花了好多錢都沒有治好的黑斑，猙獰中還帶點小調皮。可媽媽說沒有一米六的女孩不讓我往家領。我倒是認識幾個身高夠的，長的還漂亮的就是年紀有點大，搞演藝事業的，國籍也不太一樣，不過我聽說混血兒都長得不錯。就是擔心媽媽會嘲笑她們，我也就不敢有絲毫的念頭了。我不談婚論嫁的，真的，你是個女的，和我年齡相仿，喜歡坐摩托吹風，不喜歡坐寶馬暖胃的，我們就可以結婚了。沒有就算了，我早就準備三十歲去孤兒院領養個閨女了。沒別的意思，就是我比較善良。
姥姥的病，我準備找我兄弟把我二舅揍一頓，打成痴獃好了，皆大歡喜，還不會出人命。那時候就經常看到萬福河畔有數不盡的蛇皮，鄰家的二狗子給我說這玩意可以賣錢，我就只穿一個褲衩，哦，小時候不穿內褲的，一條內褲夠我家豬吃好幾天的。我就在河畔撿根樹枝，撈河裡的水蛇，撈起來就用磚頭砸，砸死了就蹲在旁邊給他說你快褪皮啊。賣了錢就可以治好半身不遂的的姥爺了。我給姥姥一說，還算健碩的姥姥就拉著我，來來來，姥姥給你壓歲錢。一塊錢我可以花十天。一到冬天滿目的高楊樹上都是老瓜窩，傍晚便是燃點黃色紅色的雲吐出掛在老瓜窩上面的夕陽。偶爾難過的時候，我就吃袋辣條，生命無法避免，無論我年少還是年長，稚嫩還是成熟。我都沒脾氣再指天狂罵一句，艹你大爺的。
我一遍又一遍問媽媽疼不疼，醫生說了那個位置是在脊椎上，一不小心就可能損傷神經。媽媽說，沒事沒事，不太疼了。我沒忍住，偷偷別過臉，我吹過無數的牛逼，勾搭過沒一萬也有八十個妹子。卻沒有媽媽的不坦然坦然。
湖西同學聚會有事我沒去，以為還能看到苗歐巴化肥袋子似的西服褲。卻只透過屏幕看到他深灰色的棉服，和依然不苟言笑的臉。趙日天找到了夜良辰還算美滿，倩歐巴和涼妃一直同框，嫻嫻尾隨倩歐巴，建依然沒臉沒皮沒對象，班副成功吃到了窩邊草，體委上了電視，旺旺狂掉青銅，大家都變帥了。我還差二十二班一個演講稿，開頭應該是這樣的，哈嘍大家好，我叫小唐。
幸好我喜歡的女孩還總歡樂，幸好喜歡我的女孩沒有一個。我家洗漱台上有我五年級那年親手種的一顆君子蘭，我悄悄許下願望，等君子蘭枝葉及腰，我就對隔壁班的女孩表白。後來君子蘭肆意生長，霸佔了整個花盆，我成功的忘記了隔壁班是否有我一個女神。愛情最初的模樣，刻骨銘心轉頭就忘。後來再喜歡也當做開玩笑，畢竟我還沒和馬雲約好去哪喝下午茶，參觀我的養豬場。真的沒有心思給女孩說，和我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好一輩子。
兄弟失戀，兄弟熱戀，兄弟單身狗。他們以一當千，他們喜怒哀樂，我都陪他們跳脫。兄弟掛科，我就多掛兩科以表敬意。我一定是所有人的伴郎，熱忱且永遠熱淚盈眶。
二十歲終於到了這個年紀，終於看到親人踟躕中日漸無力的雙臂和來不及的擁抱。看到愛人光彩照人下隱藏的不安。兄弟咧嘴大笑下的毫無保留。我也終於沉著冷靜，緘默不語，目光堅毅，量力而行。
最後告訴自己口渴了就多喝點水，腰疼了就揉揉腎，長的丑就不要照鏡子，多看看書，多聽聽歌，別人狂舞就躲在角落。不喜歡失望就去看看羊駝。別記仇，別悔恨，人生那麼遠，遺憾還很多。記憶里翻廚倒櫃不如現在去釀一杯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