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書憶舊:淘書我相信書緣

如果說逛商場買衣服是女人的偏好,那麼男人的偏好該是遛書攤淘舊書。大藏書家鄭振鐸喜歡舊書,幾乎成了癖好,用他習慣的話來講,「喜歡得弗得了」。阿英也如是,「只要身邊還剩餘兩元錢,而那一天下午又沒有什麼事,總會有一個念頭向我襲來,何不到城裡去看看舊書?」以疑古聞名的錢玄同,幾無一日不逛琉璃廠書肆,人贈「廠甸巡閱使」之雅號。

比起資深的前輩「獵書者」,餘生也晚,雖然沒有從前那樣的「好書時時見」,若常逛,也還能有所得,偶有大獲,竟「洗袋」而歸。凡淘書者,莫不對魯迅著作的重要版本特加關注,而我又加一個「更」字。儘管書櫃中已藏有「百年版」與「五八版」兩套《魯迅全集》,仍不甘心,四處探訪「七三版」《魯集》。七三年版是新中國成立前「三八版」的重版,「三八版」連普通圖書館都不存,個人就別存奢望,還是退而求其次,「七三版」志在必得。雖僅隔二十幾年,找起來也不是想象的那麼容易。書店都留下了書單,相熟的書友也都告之我的「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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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書,我是相信「書緣」的,心誠則靈。近日親手訪得「七三版」,圓了我的「魯集」夢,此次所得還是珍貴的甲種「出口本」,用掉了一個月的工資,值!當年的售價即為八十元,普通人一九七三年的工資還達不到這個水平呢。

真正急著找書買書的,可絕不能到舊書攤,那兒太亂了,書架上橫七豎八雜亂無序,如果急著找特定的一本書,真能找出病來。店內狹窄而且空氣沉悶,灰塵厚積,稍一翻動,飛揚撲面,太不衛生了,要不然為何魯迅進舊書店時會讓許廣平領著海嬰在外面等著呢。

《蕉窗話扇》,古董專著,線裝鉛排,大書家張伯英題籤,單邊、小黑口、半頁十行、行十四字,我得自琉璃廠。當時架上還有兩冊,我缺乏「複本」意識,只挑了品相較好的一冊。今夏,中國書店大眾書刊拍賣會上,第262號拍品即為此書,最後成交價為三百八十五元,頓生悔意。好書存複本,以書養書,不失為愛書人的書資來源。看到自己所獵之書上了拍賣,也是一種自足,至少證明自己眼力不弱。某日,逛地攤,有兩個年輕人賣些零件古董,我一眼就注意到其中的一件大冊書,拿到手裡,果然稀見——《中國歷代名畫選集》,香港幸福出版社一九六一年編號發行,我所得為「0011」號,八開精裝巨制,富麗堂皇,名畫自唐韓幹《牧馬圖》至清鄒晃《松林僧話圖》凡一百二十篇。書友見此書,皆甚羨之,須知編號書也是百不得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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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靜坐在孤燈下,一本一本地整理白天從舊書攤撿回來的幾疊書,擦掉書上的灰塵,補齊封面的缺角,抹平書頁的摺痕,那情景,與孤兒院院長為撿來的孤兒洗澡穿衣理髮,庶幾近之。某年春天,寒舍失盜,損失很小。警察出現場時,指著四壁的藏書對我說:「小偷偷錯了人家,這家沒錢,錢全變成書了。」

一九九六年六月

附《蕉窗話扇》書話

《蕉窗話扇》,線裝一冊,長寬為26cm×15cm,呈狹長型,與普通書型有別。大書法家張伯英題寫書衣題籤。張伯英乃光緒朝舉人,精金石碑帖之學,享盛名於書界,琉璃廠有幾家老字號的匾額出自張伯英之手,今天人們依舊可以欣賞到。扉頁題籤出自南社金石名家壽石工的手筆。

本書作者白文貴,北京人,其書齋號「蕉窗宜雨館」。《蕉窗話扇》由琉璃廠文嵐簃印刷,這條街上的倫池齋和富晉書社幫助銷售,書是白文貴自己出錢,於一九三八年四月出版。

《蕉窗話扇》分六大類:一遠溯;二羽扇;三紈扇;四其他各扇;五摺扇(附扇骨、扇頁);六雜說。羽扇多產自浙江湖州,因地濱太湖,多野鳥,采鳥羽洗刷編製而成,清代張燕昌《羽扇譜》云:「其產以湖州為盛。」現在生產羽扇多為工藝品製作,實用價值減少。

摺扇現今仍大行其道,常見圍棋名手,手執一柄,把玩掌中,旋轉往複,於黑白之間捕捉勝機。摺扇以竹、木、象牙等做扇骨,以紙或絹素裱成扇面,可以摺疊。扇面盈尺之地,後來又演變為書畫家舞文弄墨的對象,藝術價值越來越高,扇子的使用功能倒退居二線了。前幾年山西某出版社重版《蕉窗話扇》,已遠失老版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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