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席上的本草綱目：資深茶人老古茶席插花實用教程
茶席通過有限的空間呈現無限美感，插花會讓美感在茶席空間上延伸。不拘泥技巧，不受縛於功利心，遵循精神的追求和純粹的茶之心，茶席上的插花才可能是真正的精神之花。
帶著想把茶席上插花布置得精緻優雅的疑惑和求知慾，茶語網（www.chayu.com）採訪了著名茶人、茶文化推廣者老古。由他來為各位茶友講述茶席插花的真意。
老古布置的茶席
▎茶席為什麼需要插花？
老古在成都布置的茶席
「茶席的美在於用有限的空間表現出無限的可能。」老古曾經在博文《席的軌跡》中提出這樣一個觀點。看完很多老古的插花作品后，不禁覺得茶席上的插花將這種無限延伸感更加擴大。
茶席上的搭配，不僅限於茶器、茶、茶席，插花到如今已發展到自我要求比較高的程度。茶席插花適用的人群是不是有一個「專業或者非專業」具體的界線，在老古看來是沒有的。
茶席上靈動的插花
「因各人對插花的理解和用心程度不同，會導致對茶席插花的理解不同。再加上對茶的理解、喜愛程度和對茶的了解，接觸的廣度、深度不同，也讓每個人茶席上的插花表現形態和風格有所不同。」
「這也意味著，一百個茶人就可能會有一百種不同的茶席插花風格，而且每個茶人布置的茶席之花也會因主題、季節、環境、茶或者茶器的總體風格而隨之改變。」
老古，愛茶人，茶文化推廣者
老古的這席話，瞬間把小編採訪前倔強的想要討茶席插花技巧的功利心推到九霄雲外，心真的開始靜下來傾聽。
茶席的插花形態也可能是散落的
茶席上為什麼要有插花呢？插花在茶席上的意義是什麼？茶席上的插花會不會喧賓奪主呢？溫文儒雅的老古用邏輯縝密又不乏生動趣味的語言一個個解疑答惑。
老古認為，茶席上的插花是因茶的精神而在茶席上存在的，不是孤立於茶席之外的作品。首先從茶的角度看，喝茶在滿足人們的生理需求如解渴提神等功能外，其實有了更多的精神需求。
比如盧仝的《七碗茶歌》「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可以看出，人除了對茶能滿足的生理需求外，對內心精神世界有更多的探求。
在喝茶時，我們精心地選茶、搭配泡茶的器皿和配置插花，其實都是精神外化的一種顯現。如果從喝茶的內涵來說，茶席上的插花也是精神外化的一種表現了。「至於茶席上一定要搭配哪種具體的花，一定要擺一個什麼樣形態的花，這並沒有固定程式。」老古這樣談到。
▎似花非花：茶席插花的千萬種可能
電影《尋訪千利休》畫面
在採訪中，老古表達了一個這樣的觀點，「茶席上插花的最終核心是內心精神世界的外現，那就會有很大的廣闊度和自由度。你的精神世界越豐富，茶席上插花的表現就會越豐富。」
「茶席上的插花，也許是非常具象的花，也許是開在我們心底的花。」聊到這兒，老古講了一則千利休的「軼事」。
電影《尋訪千利休》中的千利休
有一次，一個朋友參加千利休的茶會，千利休並沒有按照慣例在茶席上插花。這是為何呢？原來，千利休知道，在參加茶會之前，這位朋友已經到山裡踏過青，看過了自然界開的花。千利休覺得，如果在茶席上再插花的話，就會破壞朋友欣賞山花爛漫的心情。
從這個意義上看，茶席上不插花亦是因為心裡有更大意義上的花。心有多廣闊，心思有多入微，茶席上的插花變化也無窮盡。
▎插花教程：老古手把手教你打造完美插花
花材的形態和器具、環境、茶都應該是協調的
老古的聲音溫文儒雅，不急不慢，如清風徐來，波瀾不驚，又讓人覺著舒服。他從花材形態與茶調性是否協調、花材的氣味、喝茶的季節、花器的選擇再到喝茶的環境等不同方面談了茶席插花的七大要義。
要義一：要考慮茶的調性和花材的形態是否接近。
應季的梅花成為茶席上的插花
老古認為，茶席上的花表現了對花對茶的尊重，這種尊重蘊含了天人合一的東方哲學思想。人與自然萬物平等，人與花、茶和茶器構建出的茶席，是渾然一體的。
從這個出發點來思考茶與花是否相稱，外在表現上是否優雅、精緻或貼切。反言之，如若表現刻意雕琢、矯揉造作，這也就離初心遠了。茶席插花也可能會變得粗鄙。
在實際插作時，要考慮茶的調性和花材的形態是否接近。例如姿態比較婀娜多姿的花，看起來比較嬌嫩的草本類的花，老古認為這像細膩含蓄的茶的隱喻。茶席間可以搭配類似輕發酵的烏龍茶，也可以是細嫩芽茶的紅茶等。
要義二：在花材的氣味上，盡量避免太濃烈的花材。
因插花是在茶席上表現的，所以花的氣味上不要太濃烈，反之會幹擾我們對茶自身香氣的體味。
不過，老古覺得香氛特別突出的花材並不是一定不能用，但要考慮好花的香氣是什麼，和茶的融合度是否很高。
要義三：根據季節不同，選擇應季的花材和茶來布置茶席。
茶席之花代表的是人對自然的感悟和天地的覺知，插花放在茶席上會有很明確的季節性，不同時令色彩的花是季節的使者。試想想，一年中四季不分隨處可見溫室花朵放在茶席上，那就喪失了插花在茶席上的意義。
老古還認為一年四季適合喝的茶不同，對應這個季節的花材和植物也應該有不同選擇，這就涉及個人對南北地域季節的感受和對花材的了解程度了。
根據季節的不同，老古會選擇一些應季的花材和茶來布置茶席。
老古在茶席上搭配的茶花
在冬天，山茶花開得很好。有些山茶花頭大而飽滿，葉形遒勁，老古會選擇它來搭配岩茶或者老茶。
茶席上的貼梗海棠典雅優美
初春時，老古會用銅花觚搭配貼梗海棠，此時的海棠倒會顯露出梅花的形態，但更嬌妍，流露的是典雅氣息，像古畫里娉婷婀娜的女子。
記得有一年，在夏末秋初的成都，桂花開得很好。當時老古布置了一方茶席，花材用的金桂，搭配白色梅瓶，茶用的普洱熟茶。普洱熟茶沒有像花一樣的植物香氣，但有醇厚的木質香，茶湯滋味醇厚，湯色也很亮麗，配上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融合得剛剛好。
秋天的菊花品類很多，這時老古會選擇不同的菊花，比如綠牡丹、墨菊、野生小菊和黃菊等，每次搭配的茶品也會不一樣。
這次茶席，選用的銅花觚配黃菊和紅茶
要義四：茶席插花花器的選擇最好以小見大、拙樸中見精巧。
用瓶布置的茶席插花
在茶席插花花器的選擇上，老古認為沒有固定的程式，但是體現了很高的審美素養。能夠以小見大，拙撲中見精巧是最好的，這和中國東方的審美一脈相承。莊重、典雅、拙樸又不會過於刻意。老古認為太過於創作的話，可能會物極必反。
用筒布置的插花
在花器類型的選擇上，很多時候是瓶、筒、碗，其中瓶會比較多。這可能是因瓶的插花功能性更強，另外瓶通「平」，平安的寓意很好。但有時候也會打破常規用非花器的器皿來插作。
將花藝的工具和技巧放在茶席插花上也很美
老古覺得學習花藝的工具技巧、處理材料的手法放到茶席插花上的行為本身是好的，不過也要講究適度。比如劍山（一種固定花材的用具），老古建議茶席上盡量少用或者不用。因為劍山上面有很多鋒銳的細針，在茶席上大家都是近距離地喝茶，這種尖銳的東西會刺激視覺感官，破壞喝茶的氣氛。
如果不用劍山的話，可以用什麼來固定花材呢？老古分享到自己常用厚重的炭塊、有空洞的石頭，還有自己做的用陶土燒制的帶孔隙的泥條來固定花材，都比較自然。
要義五：茶席上插花還要考慮到花木的文化和人文色彩。
茶席插花還要考慮花材的文化和人文色彩
老古認為品茶和品花的態度其實是一樣的。我們要對它的文化和人文色彩了解。不是說，覺得這個花很漂亮就折下來放在茶席上來裝飾。
如果對花木的寓意和文化內涵不夠了解，在招待有風俗禁忌的客人時，可能會發生尷尬的事情。而寓意不好的花材，可能就不適合用來做插花。
要義六：考慮喝茶的背景和環境，插花是否和它們是相協調的。
插花要和當時喝茶的人和環境相協調
「我們一個人獨酌時，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來布置茶席插花。但是當我們邀三五知己好友一起喝茶，茶席上的插花就要注意這個花會不會對朋友有影響。他的宗教、種族，或者對花的色彩、花語有什麼忌諱，或者身體有沒有過敏之處，這些都是體貼的待客之道。」
要義七：插花形態沒有固定樣式，需在大規律下把握。
在採訪中，小編提及是否有哪種花搭配既定的哪種茶品的規則時，老古的回答是並不一定。他認為，在茶席插花的表達，是心和情義的外放。
茶席上泡茶人自身情緒的隱喻，是特別能檢驗泡茶人情緒性的。要表達的情感不一樣，所以茶席插花的形態和姿態也沒有固定的樣式。
而問老古茶席上搭配頻率較高的花材，他沉吟了一瞬后這樣講：「這種情緒性的東西有時會很微妙，沒有很絕對的說法，只能在大規律基礎下去把握吧。」
插花是放在茶席上操作的，不是在外面找一些漂亮的花材，變成插花作品后再放在茶席上，老古認為這種做法是不對的。比較好的方式是先把泡的茶和泡茶的器皿選好，在構建出茶席空間演繹之後，再去選擇茶席上的花。
▎茶席插花示例：如何用插花表達你的心意
老古正在為日本陶藝家夫婦泡茶
有一次的經歷老古印象很深刻，他和朋友接待了一對來中國訪問的日本的陶藝家夫婦。夫婦倆已經都七八十歲了，對茶和茶席非常感興趣。老古為此布置了精緻的茶席。
他特意沒有準備花材，因為記起在朋友家院子角落看到過很小的野生白色雛菊，於是他即刻去摘了來。印象當中，那朵小雛菊長在院牆角的地方，受光不均勻，花瓣有些長偏了，陰影的地方花瓣很瘦弱，向陽的部分長得很好，這樣一朵不圓面的小菊卻有一副很倔強的姿態。
老古把這朵野生白色雛菊採下來清洗乾淨，用了那天隨身攜帶的兩片瓦當作花器，並用收集來的石子固定在瓦當里，作為當日茶席上的插花。
雛菊和瓦當、燈光將倔強的生命力、溫暖的祝福表露無遺
老夫婦看到老古精心布置的這方茶席上的插花時特別感動，告別的時候，他們告訴老古，雛菊讓他們感受到了勃勃的生命力，也感受到了老古用菊花表示了對他們長壽健康的祝福。而瓦當也有家的意味，表達著現世安穩的情感。送別時，夫婦倆向老古深深鞠躬，深表謝意。
老古覺得，喝茶的人是會有這種敏感的。他知道你的心意所在，知道怎麼勾畫和表達你的心意。
▎去除功利心，習茶積日有功
老古正在泡茶
老古感慨道，「其實學茶泡茶插花，基本上沒有功利性。」從小到大的學習都往往會被訓練得有目的性，比如說要考高分或者好學校。學茶的時候是不應該有什麼目的性，如果說有，那就是修養性情。
「把功利心拿掉，給自己更多時間，沉下心來慢慢體會，多動手，相信一定有很大的提升和收穫。在這個過程中，你需要慢慢地打開，從剛開始或許會因經驗積累不足而沒有那麼完美。」
「不過到了一定量的積累，一定會產生質變的。對花材的感知，花器的選擇，兩者之間搭配出來的微妙感覺，你都會有特別多的心得。」老古的言語中充滿了鼓勵。
老古的學生正在認真練習泡茶以備紐約梨園社茶會
「真的是積日有功，只要花時間，用心去揣摩。無所謂是不是專業的，獲得多少的專業知識，個人認為更重要的是獲得很多內心滋養。」老古徐徐道來，一層層幫你打開心扉，打開不帶有功利性的學茶心境，給我們的精神世界給養了更多養分。
不世俗、不浮躁。不僅更了解茶，茶席和插花，更重要的是觀心觀面，更了解自己。
▎你也能在家布置一方茶席，增添生活情趣
在角落間不經意間布置的茶席
老古聊到這次春節，一些朋友和學茶的同學會在家裡的角落布置一個茶席，不僅自己會覺得很有生活情趣，就連親朋好友來了看到后也會覺得是一個亮點。彼此的氣氛拉近了，家裡的環境氣場也得到了調節。
窗外就是一片田野
春末夏初，如果窗外就是一片田野，可以開著窗子喝茶。這時，野花野草的香氣會隨風飄進來。
茶、野花和野草都是大自然的饋贈，它們最純凈最自然的香氣交織在一起，香氣的音符，愉悅地譜寫一段段田野風光的自然之曲。這時候不一定要案頭有花，但是茶席已然在一派春光里了，只需要好好享受來自大自然的饋贈。
一杯一茶一花，簡單的愜意
如果是高樓大廈，不要灰心喪氣，你可以在窗戶旁的書桌擺上茶席，插上應季的喜歡的花，或者自己用心養的小盆景，喝喝茶，看看書，聊聊天，哪怕只是靜坐，也能享受屬於自己的寧靜舒適。
感謝老古提供文中所有關於茶席插花的配圖。
撰文／煙波綠、橄欖枝
編輯／歐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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