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故事丨一「面」之緣

凹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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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來到這座城市,租下一處房子,他就天天早起。早起不是為了做飯,或是打掃屋子,更不是像老頭老太太一樣晨練,而是趕早到樓下的小攤上吃一碗拌面。他穿衣服疊被子的模樣有些匆忙,連襪子都穿反了。裡子有線頭支乍著,和他滾了一夜的頭髮一樣。這是著急上班嗎?他笑了笑,對,就是去上班,要是遲到了,「老闆」不就該生氣了嗎?

小攤就在樓下,並不是一出樓道口就能看見的那種,得需走幾步水泥路,穿過一條橫在草坪上的石板小徑才能到。小區門口一大早就熱鬧,賣菜的、賣魚的、賣豬肉的,挨著路邊的道牙子,擺一條長桌,或鋪一大塊油氈。當然,賣早餐的小車小攤是最多的,燒餅鼓著滿是芝麻的胖肚子,油條梗著細細的長脖子,豆腐花胡辣湯戴著香菜和蔥花編成的綠帽子,一個個活靈活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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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著腳輕快地穿過叫賣聲和議價的吵嘴聲,他一到那個小攤前,扯出一隻小凳,和賣拌面的姑娘對著面,就坐下了。在倆人視線對接的一剎那,說,一碗拌面不加辣加個雞蛋多點醋!這話一連串說出來,熟的不能再熟了。

姑娘高興的笑了起來,可她好像又不願讓他看見自己的笑,從身後的盆子里抓了一把麵條,掀起鍋蓋,滾滾的白氣騰了起來,就把笑給遮住了。等白氣散去,她的笑也散了大半。可他並不失望,他覺得淡淡的笑著更好看。

「你不上班的嗎?」因暫且只有他一個食客,姑娘問起話來。

「誰說的?」

「那你在哪兒上班呀?」

「在你這兒啊!」



姑娘不理他了,低頭揭開鍋蓋,開始往外挑面。因他天天來,姑娘知道他喜歡吃硬面,三兩句話的時間就得撈出來。倘是煮過了頭,不知道他又會說出什麼過頭話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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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上班,那總有告假的時候。有時吃完拌面,他去付錢,會和姑娘說,明天不能來「上班」了,告個假,行不行?姑娘一開始不願意搭理他,他是客人,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哪用得著告假呢?時間一長,姑娘就不由得接嘴,也順著他的玩笑話開起玩笑來,准了,但是後天要準時上班噢。也有時候,臨時有事,來不及告假,等第三天到了姑娘跟前,姑娘笑說,昨天怎麼翹班了?要扣工資的。果然,他雖然要了拌面加蛋,可姑娘端過來的面上並沒有蛋,只細紛紛落了些蔥花。他接受這樣的懲罰,而且覺得,懲罰還有些輕,為啥不連面都不上,只給他端一碗麵湯來呢?他吃面吃得很香,吃到後來,驚喜地發現,姑娘是把蛋藏在了下面。玩笑歸玩笑,姑娘還是認真地按照客人的要求上面的。

因為能開幾句玩笑,他覺得和姑娘有點熟了。但熟悉的程度還有限,就和剛出鍋的面一樣,熟是熟了,但還不能直接吃,須得加上鹽、醬油、蔥花等調料,再用筷子拌上一拌才能端給客人。他不單單止步於吃面和玩笑了,客人多的時候,他也順手幫著往桌上端面,客人吃完了,他又幫著收碗擦桌子。姑娘自己準備有一個垃圾桶,因碗和筷子都是一次性的,用過了就得扔,所以,沒一會兒,桶就被碗筷塞滿了。眼看著桶里冒了尖兒,他就提著桶把垃圾倒掉了。就像飯店的小工一樣,手裡做著洗碗刷鍋的雜活,心裡卻有一個掌勺顛鍋的廚師夢。他想趁著姑娘有點累的時候,幫姑娘煮煮麵,或者放放調料,切身參與到做面的關鍵步驟中去。在他眼裡,姑娘手邊的鐵鍋、盛面的面盆以及裝著各式各樣調料的瓶瓶罐罐是那麼的有吸引力,就像姑娘的僕人一樣,配合著姑娘迎來又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客人,讓勞累了半上午的主人能在收攤時露出滿足的微笑。它們是那麼懂事,那麼乖順,讓人一看就想摸一摸,動一動。他猜測,要是他這個生人摸了它們,動了它們一下,它們會不會像受了驚的小狗一樣咬他一口呢?

來吃早餐的人都不閑,吃完之後各有各事,顯得有些匆忙。雖然吃飯的間隙嘴不停,可眼睛是閑著的。這個每天來吃飯的小夥子吃了飯不走,卻要留下來幫忙,人們看出來了,他和姑娘的關係肯定不一般。年紀輕的,笑一笑接著吃面,稍長些的,笑過不算,還要開幾句玩笑,

「小夥子,今兒在姑娘這兒當短工,過不了多久,就該去丈母娘家當長工了!」



這話是當著倆人的面說的,他和姑娘都聽見了。在這樣的玩笑面前,他很受用,並不爭辯,願意擺出一副人傻嘴拙的模樣。他對姑娘的心意自不必說,從行動上就能看出來,可有些事是兩個人的,一個巴掌拍不響,何不趁著這機會檢驗一下姑娘的心意呢?這樣想著,他並未停下手裡的活,支楞著耳朵,想聽聽姑娘會做出什麼樣的回應。

姑娘沒好氣地說道「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聽這話,他笑起來了。姑娘急了,看來是老伯的玩笑開到姑娘的敏感處了,開得姑娘腦子都不會拐彎,不顧長幼,開始亂嗆人了。姑娘受了委屈,他當然要站在姑娘這邊,順著姑娘的意思講話,

「老伯,快吃面吧,再不吃就坨了。」

「哈哈,好,吃面,吃面!」老伯沖他眨眨眼,十分調皮的樣子。

吃完面,他彎腰收拾碗筷,老伯又在他的耳邊說:「小夥子,差不多了,該挑明就挑明,別到時候自己養的花讓別人采了去,聽說她媽準備讓她相親去呢!」

他笑笑點點頭。

姑娘早上六點開始賣早飯,到差不多九點鐘的時候,就該收攤回家了。雖然有喜歡睡懶覺的人向她提議十點再走,可姑娘才不聽呢,正經人都應該早睡早起,按點吃飯,她不能慣出他們壞毛病!吃過中飯,姑娘又用一下午的時間準備第二天要用的食材,檢查檢查裝調料的瓶罐是否見了底,打包用的塑料袋和飯盒夠不夠,最後再把當天賺到的整錢拿出來,放進去一些零錢。晚飯過後,姑娘就閑下來了。姑娘才二十齣頭,正是活力四射花枝招展的年紀。脫下那身穿了一天的舊工作服,姑娘就把衣櫃里那件新鋥鋥的碎花裙取出來了。散步散到小區門口,小商店都亮著燈,姑娘又從裡面捧了一杯冰激凌出來。大夏天的,忙活了一天,掙的錢雖然不多,可買一杯冰激凌總不過分吧。這樣想著,姑娘就從紙杯里挖了一塊冰激凌放進嘴裡,甜甜的微笑就從嘴角悄悄爬上了姑娘的眼角。

他們是在一座小橋上遇到的。小區附近有幾條小河,有了河,自然就架了橋。相應的,既然有年輕的姑娘散步,也就有小夥子吃了飯出來遛彎。面對面走過來,姑娘一看到他,步子不知不覺就放緩了,這還不算,姑娘好像還有折返回去的意思。他給了姑娘一臉的笑,姑娘卻給了他個背,眼看著姑娘過了橋,他三兩步追上來了。他發現,姑娘見到他一點都不開心,似乎還有點犯愁,

「你以後不要來吃面了……」姑娘說。

「那你把面做得難吃一點,我就不來了。」他笑著說。

「你一來,他們就老說閑話……」

「我有個讓他們不說閑話的辦法。」



姑娘一聽這話,就有些緊張,還有點害怕。因他總說些鬼話,滿腦子都是鬼主意,攪得姑娘時常心神不寧的,晚上總睡不好覺。可又不知出於何種奇怪的心理需求,姑娘還是想聽一聽,遂問了句「什麼辦法?」

沒等姑娘把話問完,他就上前一步,把姑娘的腰摟住了,連帶著姑娘的嘴也親到了。姑娘小的時候,大人時常把她抱在懷裡親上一親,親了左臉不算,還要親一親右臉,有時候還會親一親額頭,可親來親去,從小到大,姑娘的嘴從來沒被人親過。到了知事的年紀,姑娘一看到男女親嘴,人家的臉還沒紅,她的臉就紅了。男人親了女人的嘴,事先經過女人同意了嗎?她有點擔心,想替女人問問男人。要是沒同意的話,那不是在欺負人家嗎?那不是在占人家的便宜嗎?那時候姑娘就打定主意,要是將來有哪個男人親她的嘴之前,不徵得她的同意,她就掐住那個男人的脖子,照臉給他一巴掌。

姑娘的想法像一枚炮仗,他一親到姑娘的嘴,火星濺到引線上,就把這枚炮仗點燃了。炮仗「咚」一聲在姑娘的腦子裡炸響,除去嗡嗡聲和滿地的炮屑,什麼也沒剩,姑娘想打人的想法也就不復存在。從河面上吹來了一陣夜風,姑娘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他溫厚的嘴唇,和輕撫著姑娘小腿的裙擺。


未完待續

連載中


編輯:小稀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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