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故事：啞巴狐仙

​聊齋故事：啞巴狐仙

劉平家裡的條件不好，家裡擺設也很簡陋，正屋居中一張八仙桌，桌旁兩把椅子，再無別物。兩邊卧室門上掛著長長的帘子，直垂到地。

夜色斑斕，月光傾灑而下，一陣咳嗽聲不時的傳來，借著帘子的縫隙往東邊卧室望去，只見劉平神色憔悴斜靠在牆上，下半身裹著被子，正在不停的咳嗽，十八歲的女兒白靈兒，正在幫他拍打著後背。

一陣輕風吹過，有人在院中吟詩，聽得出是個女子的聲音，「曲闌深處重相見，勻淚偎人顫。凄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半生已分孤眠過，山枕檀痕涴。憶來何事最銷魂，第一折技花樣畫羅裙。」

白靈兒輕輕走到門口，將門慢慢地打開一條縫往外看，只見院里站著一位身著白衣的女人，頭髮盤著，一根銀簪扎在腦後，長的面目清秀十分動人，臉頰帶著微笑。

她是誰？為何會在我家的院子里？白靈兒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只見這女人右手手腕上，系著一個和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樣的銀鈴鐺。再看女人的面孔，儼然就是自己，太像，真是太像了！

又過了一會兒，那女人慢慢地轉過臉，目光朝著白靈兒的方向投射了過來，清冷的月光下，白靈兒看到她嘴角，緩緩地勾勒出一抹醉人的笑意。

兩人就這麼相互對視著，那女人忽然語帶悲傷的說：「孩子，我是娘親啊！」說著，向白靈兒這裡走了幾步，手臂晃動，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

白靈兒嚇的趕緊後退，啪嗒一聲將門重重的關上了。

「孩子，真的是為娘我啊！那時我也想和你們永遠在一起，可是……我又不得不離開。但是不管我在哪裡，我都時時刻刻挂念著你們！」女人此時語音中帶著抽泣。

劉平咳嗽了兩聲，拄著根木棍從裡間屋走了出來，對白靈兒說道：「閨女啊！去吧！她真的是你的娘親。」

白靈兒躲在門后角落裡說：「不，她不是我娘，您不是說我娘早死了嗎？您還說因為咱家裡窮，我小時候娘得了重病，請不起郎中、買不起葯，我娘才死的。您說自己對不起她，這才讓我隨了母親的姓。」

「唉！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劉平說著抹了一把眼淚，回憶起十幾年前的事來。

​劉平的祖上，曾是有名的大地主，後來家道中落了，到了他父親這輩，家裡就剩三間土坯房，幾畝薄田了。那還是劉平十二三歲時的一個夏天，當時大部分麥田都已收割完畢，父親讓劉平去撿田裡殘餘的麥穗。

這會兒是正午時分，驕陽似火，劉平便跑到旁邊一個墳地里，背靠著一棵大樹坐在地上，一邊乘涼、一邊吃著帶來的乾糧。墳地里，分散著大大小小十幾座墳頭，正中是一座大墳，墳前立著一塊石碑，兩側種有兩棵青松，枝幹挺拔、蒼翠蔥鬱。

這時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劉平抬頭看，只見從大墳的背面，走出來一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小女孩。這小女孩衣服雖然穿的破爛，但是容貌卻長的嬌小可愛，蒲扇般的睫毛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可憐巴巴的盯著劉平手裡的乾糧。

「你也是來田裡撿麥穗的嗎？」劉平問道。

小女孩點點頭，而後又輕輕的搖搖頭沒說話，眼睛卻一直盯著劉平手裡的乾糧。

「你是不是餓了，給你吃。」劉平說著，從身旁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塊乾糧遞給小女孩。

小女孩伸著雙手將乾糧接了過去，就見她的兩隻手腕上各系著一個銀鈴鐺，她接過乾糧時沖著劉平笑了笑，也不說話轉身就走了。然而就在小女孩開口笑的時候，劉平卻發現她嘴裡的四顆虎牙有點尖。

此後，劉平每次來田裡幹活的時候，都會碰上這個小女孩，有時還會在一起玩，劉平時不時的還會多帶一些乾糧送給小女孩。但是這個小女孩從來都沒和他說過一句話。一時間，劉平把這個小女孩當做啞巴了。

花開花落時光飛逝，一晃五六年過去了，劉平長成了一個帥氣的小夥子，而那小女孩也長大，愈發的漂亮。劉平心裡有時也會感到納悶，這個女孩究竟是誰呢？只是她也不說話，問又沒辦法問。

到了劉平二十歲那年，父親母親都相繼去世了。這天，劉平對女孩說：「姑娘，如果你孤身一人沒地方去的話，就搬來我家住吧！咱們以後兄妹相稱你看行不行？」

女孩點頭，卻還是沒說話，就這樣，女孩住進了劉平家裡。女孩有時在家收拾家務縫縫補補，有時會和劉平一起到田裡幹活，始終沒和劉平說過一句話。劉平說話時，女孩在一旁只是微笑、點頭。

後來，倆人都發現在一起的時候都會臉紅，可離開一會兒，心裡卻都會牽挂著對方。再後來，劉平的家族長輩們看出了其中端倪，嬸子、大娘們從中撮合，劉平便娶了這個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啞巴姑娘。

轉過年，這啞巴姑娘懷孕了，可是，就在孩子要臨盆的那天，劉平告訴她自己去請接生婆。然而啞巴媳婦卻拉著他的手，說什麼也不讓他離開。當天夜裡，孩子生下來了，是一個女兒。就在滿心喜歡的劉平抱起女兒的時候，手卻碰到了女兒身後有毛絨絨的感覺，那，是一條小尾巴。

劉平回憶起了和媳婦小時候的相識場景，又想到了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他瞬間明白了。她，應該是狐仙。此後，劉平盡心盡責的照顧著自己的媳婦和新生的女兒，給女兒取名劉靈兒。媳婦是狐仙、女兒有尾巴之事，劉平對誰也沒有說，依舊像往常一樣過著平靜的生活。

女兒已經兩歲了，每天在父母身邊爹爹、娘親的喊著，口齒伶俐，夫妻倆甚是喜歡。

這天，一家三口圍著桌子正在吃午飯，媳婦忽然面帶驚慌之色，一下子拉著女兒躲進了裡屋。緊跟著外面有敲門之聲，劉平心中疑惑，就走出房門準備看看拍門之人是誰。

​劉平打開院門，就見門口站著一位鬚髮皆白、寬袍大袖的道士，身後還跟著一頭毛驢。那道士見到劉平后說：「貧道有禮了，我這次路過貴寶地有些口渴，不知能否討杯水喝。」

劉平遲疑了片刻后，還是熱情的將那道士請到了屋內，隨後倒上了碗茶水。「不知道長如何稱呼?您這是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啊！」

那位道長喝了一口水，對劉平微微一笑說：「貧道我姓張，這次下山是專門為你家之事而來。」

還沒等劉平說話，啞巴媳婦領著兩歲的女兒從裡屋走了出來，跪在道長面前眼淚直流，只是說不出話來。女兒站在娘親的身邊，用衣袖不停的給娘親擦眼淚，嘴裡嘟囔著：「娘親別哭，是不是女兒不乖，惹到娘親生氣了。」

看到此情此景，劉平也隨著媳婦一起跪在道長的面前，求道長放過自己一家。

道長微微搖頭，口打唉聲說：「孽緣啊！事已至此，我也只好成全你們了，不過你這狐仙妻子修行不夠，到目前還難以口吐人言，是個啞巴，所生孩子也跟著遭殃，至今還留著短尾。」

「請道長救我們一家！」劉平不停的給道長磕頭，就連那兩歲的女兒也跟著跪了下來，雖然她還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道長看著狐仙媳婦說：「你的女兒我能給她服下仙丹以斷其尾，只是你得離開此地，隨我到山中以助你修行，你可願意?」

啞巴狐仙含著淚看了看劉平和女兒，然後解下左手腕上的銀鈴鐺，親手給女兒帶在手腕上，站起身沖著道長點頭。

就見道長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三粒，然後告訴劉平，「每天給孩子服一粒，三日後尾巴自然可除。還有一件事，是我替你這狐仙妻子說的，她姓白，是只修行六百多年白狐，因修行過程中不得法，危急中剛巧被你的前世所救，她這也是來報你前世之恩的。」

道長說完，將手裡的拂塵一擺，瞬間和啞巴狐仙都消失不見了。此後，劉平將女兒改了姓氏，喚作白靈兒。

啞巴狐仙跟隨著道長來到山中，這位道長不失前言，果然助她修行十六載，直到會口吐人言。這天，道長對狐仙說：「如今你修行已滿，該讓你回家享那天倫之樂了。」

「十幾年來，我未敢問過，如今要走了，請問師傅究竟是何人?」狐仙問道。

「唉！我本想讓你知道，既然你問，我就告訴你吧！我叫張果，別人都管我叫張果老。」說著，又從小瓶子里到出一粒藥丸，倒在狐仙手裡，說：「如今你的丈夫身染重病，這藥丸雖不是什麼仙丹，但可以治他的病，速速下山去吧！」

狐仙這才告別張果老，駕起輕風回到家中。此後呢！劉平服用藥丸后，病全好了，一家三口在人世間享那天倫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