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謀心計,他比梅長蘇還蘇

談到梅長蘇,我並未覺得他城府有多深。胡歌所塑造的這樣一個有悲情色彩的英雄,就像一片乾淨的雪花,他的心計全靠反派的愚蠢來襯托,而他只要手捧暖爐運籌帷幄即可,禁慾和隱忍是他最有魅力的地方,而不是智慧。

梅長蘇常讓我想到諸葛亮,都是靠反派撐起來的智多星。小時候讀《三國演義》,前面官渡之戰、赤壁之戰讀完也不過如此,華雄道上關羽放了曹操一馬,我心裡不知道埋怨了關二爺多少回,往下一看,這也在諸葛亮的算計之中,又說曹操命不該絕,終究不能信服,覺得這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及至後來,諸葛亮北伐遇到司馬懿,一次次受阻,雖說司馬懿智不及諸葛,可是陰沉謹慎,才真覺得好看起來,到後來丞相兵敗五丈原,那一晚抱著三國哭了好久,心裡覺得大漢江山真完了。想想要是沒有司馬懿這個角色勢均力敵的陪襯,五丈原一齣戲,我是不會如此痛徹心扉的。

梅長蘇贏在在禁慾感與隱忍,諸葛亮勝在多智而忠誠,可是這一切同真正的歷史比起來還是遜色了很多。隱忍與陰狠,有時只不過是感情色彩的不同,今天說的這人,他為了麻痹對手,可以送上自己的孫女給對手的孫子做妾,等到幹掉對手,看著自己的孫女被毒殺,竟滿意點頭微笑,豈止是毛骨悚然!

這個人就是徐階,當年明月把他塑造成了一個復仇的基督山伯爵,我倒不這麼覺得,反倒覺得徐階和嚴嵩宛如對著鏡子的同一種人,不過徐階有廉恥與頭腦,而嚴嵩早在當了禮部尚書之後把那些東西一股腦兒全丟掉了,他只要錢。

單是看看成長之路,都覺得這兩人如出一轍,家在江西倒不足為奇,畢竟這是明朝的教育大省,都是學霸出身,年輕時也曾是個憤怒青年,嚮往清廉之世。嚴嵩敢反對劉瑾,回老家耕讀,徐階初生牛犢不怕虎,直接頂撞首輔張璁。兩人還都是一流的青詞高手,裝逼楷模,能把寫給神仙的莫名其妙的話寫出文采水平,贏得嘉靖的歡心。兩人都是從禮部尚書的職位爬到了內閣宰輔的位置,嚴嵩擊敗前任夏言是勝在無恥,而徐階能擊敗嚴嵩是除了無恥,還相當無情。

在之前的系列里我已經說過嚴嵩炙手可熱,朝中大臣多有跟他結為兒女親家的。到了晚年,他的兒子嚴世蕃當了他的助手,權謀心計甚至比他老子還要高上一籌,比什麼人都了解嘉靖的心思,還是個文案高手,內閣里別的秘書寫不好的票擬,經嚴世蕃的手一改,嘉靖立刻就通過,人才!

雖說有一堆荒唐無恥的行徑,不過人家在朝廷確實也是靠實力說話的官二代。最要命的是這父子倆還把徐階當成了自己的眼中釘。嚴嵩扳倒夏言后,看徐階的眼神不太對勁,這個江西老鄉是夏言一把提拔上來的,跟自己定然不是一路人,於是嚴嵩百般提防,抓住徐階提議立太子這個小辮子,說徐階有二心。忠於現在的皇帝還是忠於下一個皇帝,這是一個微妙的問題。這話也立刻戳中了嘉靖,他最討厭自己的員工想太多,覺得大家乖乖聽自己的話就好了。

徐階吃了個啞巴虧,也不能說什麼,打落牙齒和血吞,從此之後更加小心謹慎。當嚴嵩幹掉他的第二個對手仇鸞,想趁機連同徐階一起幹掉的時候,沒想到徐階早就先舉報了自己的對手。此刻徐階到底是敵人還是朋友,嚴嵩也不知道了,但是他直覺,徐階這個人很可怕。

他是對的。徐階在等待。嚴嵩越老,他越有機會,因此他隱忍不發,比任何人對嚴嵩更低聲下氣,心甘情願寫那些無聊的青詞。看到嘉靖讓嚴嵩服食內丹,自告奮勇也要享有這樣的榮譽。

嚴嵩是首輔,徐階是次輔,當徐階做到了嚴嵩能做的一切,並且做得比嚴嵩還要好的時候,嘉靖開始考慮要不要以次輔頂替首輔了。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一樁案子,徐階的三個學生一起攻擊嚴嵩父子,讓嘉靖相當反感,他不是不知道徐階的心思,只是這未免也太著急了。試探失敗,徐階更加小心謹慎,等待著對手露出破綻,而這個機會很快來了,而且接二連三。

嘉靖皇帝因為道士說二龍不能相見,一直擱置立儲的事情,最有可能的景王和裕王成為了群臣站隊的對象,嚴嵩父子站在了景王這一隊。可是偏偏嘉靖三十九年年出了個郭希顏,這個人險中求富貴,到處造謠說嚴嵩要謀害裕王,擁立景王,並且上書讓皇帝「建帝安儲」,安儲是沒錯,可是「建帝」就不對了,帝王只有一個,就是嘉靖,這樣說就是包藏禍心,想要謀反,於是嘉靖一聲令下,御史立刻帶人到了郭希顏家,他當時正是喝酒,御史二話沒說,一刀砍下了他的腦袋。雖然這事情荒唐,可是郭希顏的話就像回聲一樣不斷縈繞在嘉靖的腦袋裡「嚴嵩要謀害裕王,擁立景王」,於是他確實考慮要補償景王,順便試探嚴嵩父子的態度。

庚寅宮變之後的一場大火燒毀了嘉靖皇帝的永壽宮,嘉靖的意思當然是重建宮殿,可是嚴嵩老得厲害,居然提議讓嘉靖暫時住到南宮去。南宮是誰住的?那個笨笨的明英宗被于謙從蒙古接回來之後,就一直被軟禁在南宮裡。這不是晦氣嗎?

一句話惹得嘉靖想起了嚴嵩的種種不好來,對他更加冷淡。樹倒猢猻散,朝中大臣開始背叛嚴嵩。

然而最可怕的是徐階,即便是勝利在望的時候,他仍然恭謹謙卑,不露喜色,當嚴嵩讓他的孩子們跪下來求徐階日後一定要保護自己這一家周全時,徐階也仍然表演得惶恐不安,說不敢當。

他一面謙恭順從,一面聯合道士藍道行扶乩,在嘉靖耳邊吹風說必須得罷免嚴嵩父子。內廷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御史的耳朵里,鄒應龍立刻草擬了長長的一封奏摺數落嚴嵩的罪名。似曾相識的一幕,嚴嵩自成為禮部尚書以來,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這樣的情況,可是這一回他的對手不是那些魯莽不怕死的言官,而是徐階,他早就布好了局,只等待這一刻的到來,果然嘉靖皇帝罷免了嚴嵩,收押嚴世蕃。

直到此時,嚴嵩仍然送來重金請求徐階救援,為了麻痹對手,徐階收下了這個銀子。微妙的地方在於,收下銀子之後,徐階真的在猶豫要不要放嚴世蕃一馬,可是他的幕僚提醒他,如果真這樣做,恐怕在群臣中也沒有什麼信用可言了。徐階這才幡然醒悟,把嚴世蕃以謀反的罪名送上斷頭台。

看徐階對付嚴嵩,就如同看《動物世界》里一條蟄伏的毒蛇,隨著時間的推延,對手越來越麻痹,他看準時機,試探,試探,然後一口咬中,毒液漸漸麻痹巨獸的神經,最終癱軟倒地,死去。想不到嚴嵩父子這麼多年攢下來的家業,一朝就這麼湮滅了,只是存在了一本《天水冰山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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