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香,只在夜裡香嗎?

安 敏

我在婁底老地委後來的老市委院內住了很久,住在20棟婁底日報社的住宅樓。在很長的日子裡,我都會在樓道前在綠化帶前看到兩位老人的身影,很親切,很溫暖。但後來就只看到其中一位老婆婆了。我很想念那位老爺子的,想起他和她在一起的身影,就忍不住寫下一些往事,就想起那一個夏日的夜晚。

那天在單位里加了班,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風也很疲憊,悶熱便一路相隨。到宿舍樓前,見家家戶戶都已進入夢鄉,瞌睡就上來了,只想快點跨進家門。可是突然間,我的嗅覺怎的就興奮起來,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啊呀哪來的這麼一股奇香!

這悶熱的夜色中竟隱伏著這樣一種美妙?這香,是真實地在一瞬間清澈了我的疲憊,自然也清澈了我眼前這一片夜色。這無疑是花香,花開何處,夜色里我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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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上班時,我便留意起這飄香的花。

一樓同事姜元平家的老父老母正在侍弄著綠化帶里的花木。老人身邊有淡淡的香,身邊有一株葉片細碎但又層層疊疊著茂盛的藤本植物,仔細瞧瞧,那葉片是一對對生著的,顯出卵圓狀心臟形來,很是精緻。葉片中夾雜著小花,這花也秀氣,顏色淡綠淡黃,在葉片中很含蓄地點綴著沉靜之韻,一點不見花兒慣有的張揚,讓路人很容易疏忽它的綻放。

我問姜媽媽:「這是什麼花啊?」

「夜來香。」姜媽媽和她旁邊的老伴幾乎是同時告訴我。

「夜來香!」

原來昨夜那香,就是從這株並不起眼的植物中散發出來的。也難怪有了這株夜來香,我們樓前的夜色才這麼清香而清澈。

夜來香是姜家這兩位老人栽種的,整個樓前這綠化帶里的花花草草,都是這兩位老人打點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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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平因為住在一樓,我每天都是早請示晚彙報一般地要從他門前過,便見他家的門不像時下各家各戶那樣緊閉著,這應該與他父母以往的生活習慣有關。我不知道他父母過去是幹什麼的,只是感到這兩位老人的日子很滋潤,是古老的土地在淡淡的陽光和細細的風雨里的滋潤,是這小花小草隨遇而安的滋潤。

兩位老人多在戶外,但也不走遠,也不找牌友酒友煙友聊友,只是在樓前水泥方陣中留出來的幾寸泥土裡,尋找著勞作的充實。總是悄無聲息地把樓前的小溝清掃得乾乾淨淨,總是在綠化帶里植進一些種子,栽培一些色彩,拔除一些雜草,鬆動一些泥土,打扮一些時光,自然不像園林工那麼講究栽培藝術,而是參差不齊地培植著他們眼裡的春夏秋冬。

我曾經和元平說起這,自然是感動於這兩位老人。

元平似是無奈地笑笑:「我把花盆一次次買回家來,他們就一次次往這外邊弄,沒辦法。」

我也笑笑:「你家那一米陽光,怎比得這滿園春色?」

我們說著就一起看著春色里的兩位老人,其實元平的目光是很甜蜜的。

我幾乎沒聽到這兩位老人說過話,但我分明聽到了他們心裡的和諧。我們這些進進出出的人,好像也沒有誰刻意觀賞過他們的勞動,也沒有誰誇獎過他們什麼,自然也沒有誰要求過他們如何。他這在報社做領導的兒子元平,也是大領導的派頭,清早夾著個皮包匆匆去「革命」,一般是深更半夜才從前線的「百忙之中」退下來,又夾著個皮包邊打手機邊騰出手來敲門,也很少去琢磨老人的日子。

倒是有一天晚上,我和元平在樓前碰上了,我們邊打招呼邊摸著黑開了樓道鐵門,他卻隨我瞎聊著往樓上走,我說你這麼客氣送我幹嗎?他卻是走到二樓拐彎處往牆上按了一下,就見樓道外邊鐵門上的燈亮了,就照亮了夜裡歸來人的路。然後他就下樓去了。

門外這一團柔光讓我想起了那夜來香,讓我在心裡說:元平這小子,是兩位老人的兒子!

兩位老人其實是很簡單的,簡單得每天都來清理著小溝,來侍弄著花草。他們分明是在打點家鄉那個小院子,在打點中打發著日子,無意中就打發了一個濕潤的春天,一個涼爽的夏日,一個不落葉的秋季,一個不空虛的冬月。

所以這夜來香,就在夜裡悄悄地香著。

而今,只有姜元平的老母親在侍弄著樓旁的花木了,她分明是孤單了,又似乎是更賣力了,是啊,她一個人要干兩個人的活了。她的香,不再是單純的花的夜來香了,而像一段很有歲月了的沉香木,以粗礪的紋路承受著粗礪的風雨,散發著永久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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