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廣東省藥學會 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 華成坤

上世紀90年代，在比利時，長期服用了含有「中草藥」成分的減肥藥「苗條丸」（含芬氟拉明、安非拉酮、顛茄浸膏、乙醯唑胺、厚朴、廣防己等）的部分女性，出現了慢性腎功能衰竭，即使停葯，也難以恢復，其中有大部分腎衰患者接受了透析或腎移植治療。比利時學者覺得這種情況與中草藥有關，就將其粗略地命名為「中草藥腎病」（Chinese herbs nephropathy，CHN）。

而後，在美國、加拿大、日本等國也發現了類似病例，此時，隨著研究的深入，發現馬兜鈴酸（aristolochic acid，AA）才是「中草藥腎病」的罪魁禍首，因此，有學者認為這些病例應該稱為「馬兜鈴酸腎病」 （aristolochic acid nephropathy,AAN）。

2017年10月18日美國《科學轉化醫學》雜誌發表了一篇題為《台灣及更廣亞洲地區的肝癌與馬兜鈴酸及其衍生物廣泛相關》的文章，文章認為，亞洲人群的肝癌和馬兜鈴酸造成的突變高度相關。

一時間，馬兜鈴酸風雲再起。而人們過度解讀這篇論文，對於一些中醫黑來說，似乎又找到了攻擊中醫藥的「有力武器」，借而全盤否定中醫藥。而對於普通群眾，更多的是迷茫和惶恐。所幸的是，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在10月30日已就馬兜鈴酸相關問題作了解答，有力地回應了質疑。

CFDA網站報道

傳聞1：有學者指出，該論文研究的樣本地域局限，樣本量少，結論的說服力自然較低。但也有人反駁以上觀點，認為這是一個回顧性研究，而且也作了不少基因分析，已經難能可貴了。

筆者認為，做研究，沒有哪個是容易的，不能因為不容易就可以以偏概全。此論文的觀點是：亞洲人群的肝癌和馬兜鈴酸暴露引起的突變高度相關。這個結論就是改變人們以往對亞洲地區肝癌病因的認識。如此大的結論，沒有開展廣泛的調查研究，沒有排除干擾項，沒有嚴格的論證過程，是不能夠使人信服的，那還不如將題目改為「中國台灣某地的肝癌也可能與馬兜鈴酸及其衍生物相關」。

傳聞2：有人說，相信中醫藥的人現在可能面臨一個困難選擇，如果他們一直以來認為毒副作用小的中藥會致癌，那麼他們還吃嗎？

首先，要先了解中藥的概念。是不是天然藥物都是中藥，化學合成的都是西藥呢？顯然不是，西藥也有來自天然植物的，如青蒿素；中藥也有化學合成的，如冰片。那什麼才是中藥呢？中藥核心的含義是指在中醫藥理論指導下認識和使用的藥物。如上面減肥藥的歷史事件，廣防己沒有在中醫藥理論的指導下使用，其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中藥。如果某一天，現在的一些西藥，也能在中醫藥理論的指導下去使用，那麼，這些西藥也屬於中藥。因此，從這個意義來說，馬兜鈴酸致肝癌的研究，其宣稱馬兜鈴酸誘導的基因突變是不是都是中藥「馬兜鈴」造成的呢？還是得繼續研究、探討。

其次，中醫藥從來沒有迴避中藥的「毒」的問題，就是怕中藥的「毒」傷害人體，如《素問·五常政大論》所言：「病有久新，方有大小，有毒無毒，固宜常制矣。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養盡之，無使過之，傷其正也。」中醫認為，就算是食物如谷肉果菜，也不能過量食用，否則也會傷人正氣。《神農本草經》記載：「葯有酸、咸、甘、苦、辛五味，又有寒、熱、溫、涼四氣及有毒、無毒。」也就是說，有毒、無毒是中藥客觀存在的，也是中藥的性能之一。

第三，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傳聞如此地以偏概全，將含馬兜鈴酸較高的天然植物葯等同於所有中藥，不知有何居心。類似的，沙利度胺（反應停）造成歐洲大量海豹畸形兒的慘痛藥害事件，但沒有人會認為所有西藥都會致畸。

第四，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明確表示，根據我國流行病學的調查，乙肝病毒是造成肝癌的主因，而並不是馬兜鈴酸！馬兜鈴酸暴露是否也是亞洲人群肝癌的原因之一，還要繼續深入研究。但無論「馬兜鈴酸」是否造成亞洲人群肝癌的原因，都應該是要避免接觸，因為「馬兜鈴酸」這一天然物質是一類致癌物，可以造成腎損傷，甚至腎衰竭，還存在引發腎癌的風險。

傳聞3：有些人說，中醫現在還在講兩千年前的《黃帝內經》，太落後了！歷史久遠的，不一定是科學的。

有一點筆者也相當同意，就是科學不應該以存在時間長短來定論。因此，新近出現的研究結果，也不一定就是科學的，也可能出現方法學、統計學等方面的錯誤。那什麼才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呢？是實踐！

中醫認為，以《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等建立起來的中醫藥科學作為一個超前的醫學體系，其中的許多精髓，現在都還沒能夠完全解讀！因此，中醫藥有志人士去傳承、發展，就應該積極鼓勵！而不是冷嘲熱諷，口誅筆伐。眾所周知，在西醫藥傳入中國之前，中醫藥一直是獨自承擔中國人以及部分鄰國的人們的健康責任，直到現在依然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並且已傳到世界183個國家和地區，更深遠地影響人們對健康的認識和實踐。

一個具有真正科學精神的人，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科學工作者，都會對自己未知的領域抱有敬畏之心；而如果對自己不了解、沒有深入學習的知識體系武斷認為這裡不對，那裡不科學，這與燒死布魯諾的那些人有什麼不同？

還有極少部分不了解中醫藥的人士常常會說的一種段子：我不懂造手機，那我就不能吐槽一下手機嗎？以此來類推，誰都可以對中醫藥的理論與臨床指手劃腳。當然，不可否認，無論是誰，都是有資格評論中醫藥的，但是不是正確的評論？那就像評論手機只能表面膚淺地評論一下自己的體驗，而對手機硬體構造、軟體運行等都一無所知，更不要談手機的核心晶元了。因此，如果想深刻評論中醫藥，想推動中醫藥的發展，最好還是要虛心學習中醫藥理論，並深入到群眾中了解中醫藥的療效，以及切身去體驗中醫藥，相信這才可以真正知道中醫藥的長處以及存在的問題，這也是正確對中醫藥提出好建議的基石。

傳聞4：還有人認為，不要期望中醫通過辨證論治來減少中藥的毒性。

《素問·六元正紀大論》：「黃帝問曰：婦人身重，毒之何如？岐伯曰：有故無殞，亦無殞也。帝曰：願聞其故何謂？岐伯曰：大積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過者死。」明代醫家張景岳說：「大積大聚之故，有是故而用是葯，所謂有病則病受之……非用毒藥不能攻，攻而無害，故可犯也。」大概的意思是：孕婦得了重病，也是可以用有毒的中藥，因為通過辨證論治，病會承受藥力，而不是孕婦及胎兒；但用毒藥，治好了大半，就要停葯了，否則孕婦及胎兒就要承受藥力，會產生嚴重後果。現代已經有相關研究支持這一觀點。如有研究結果證明，烏頭鹼在陰虛和陽虛型大鼠模型的代謝完全不同，附子對陽虛型大鼠模型幾乎沒有毒性。因此，中醫通過辨證論治，合理使用中藥，是可以減少、甚至是消除其毒性。

但是用廣防己減肥而致腎衰竭，就是濫用藥物導致的後果，並沒有經過中醫的辨證論治，這個鍋中醫不背。還有一點，現在的醫療事實也不可忽視，西醫也在使用中成藥，對於沒有系統接受中醫藥訓練的西醫來說，辨證論治是短板，要想用好中成藥，還是存在很多困難。

此外，中醫藥人除了通過辨證論治來減少中藥的毒性，還會通過中藥的炮製、配伍、用法、用量、用藥時機等等方法來控制其毒性，不一一舉例贅述。但是，對於極少部分中藥，如果中醫藥人通過種種方法來制約其毒性，但在使用時，其中毒風險仍然大於獲益的話，就會將其剔出中藥標準，如關木通、廣防己、青木香等，現在已經取消其藥品標準並禁止使用。

總之

馬兜鈴酸的腎毒性與致癌作用是可以確定的，但藉此而全面否定中醫藥，如果不是出於對中醫藥的無知，那就是別有用心了。筆者認為，中西醫藥學的理論基礎不同，但目的都是治病救人。而人體的許多奧秘有待探索，疾病又錯綜複雜，中西醫藥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中西醫藥應互為有益補充，一同去面對！

一審：廣東省藥學會 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 唐洪梅

二審：上海市皮膚病醫院 朱全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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