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談信訪

近日,本律師公號推出兩則新聞:一則是2013年2月5日,北京市朝陽區法院對一起非法拘禁來京人員作出一審判決,王某等10人因非法拘禁11名來京上訪人員被法院判處2年至6個月不等的刑期,其中3名未成年被告人適用緩刑;另一則是(2015)山西朔州市朔城區人民法院一審判處山陰縣刑警隊長「穩控」上訪人員4小時被控非法拘禁獲罪免刑(判決書中有毆打情節)。這2則新聞引起了一線警察的熱議。

從判決書公布的事實來看,法院的判決並無不當。這些被判的警察論情理可能挺冤,但論法理也不冤。

如何處理這個雖不是法定職責卻又是份內之事?需要一線警察自己把握好依法處置這個度,不能投個別人所好。

如果你擔心影響個人前途,那你就想想檢察院。

以上2個因信訪而截訪的犯罪案例,給一線警察上了一堂課,同時提醒基層:

犯罪不是夢。

信訪是一門學問;截訪是一門技術。

信訪不值得提倡,因為信訪可以減少人的快樂,長期信訪甚至可能減少你的壽命。為此,信訪人在準備邁出信訪一步時,一定要注意提高信訪效率,而要提高信訪效率首先就要準備一份高質量的信訪材料。

在我平時接待的信訪人中,發現大部分信訪材料是冗長的或者是啰嗦的,敘述的信訪事項喜歡用感嘆號來強調,好像只有感嘆號才能表達信訪人的理直氣壯、鏗鏘有力。整篇材料充滿了重複、激憤,要死要活。一些信訪人在表達信訪訴求和心情時,不僅攻擊被信訪人,也順便攻擊執政黨。控訴被信訪人的同時,也投訴接待過信訪人的每一位公務員。彷彿在信訪人的材料中,只有信訪人一人是「出淤泥而不染」。這樣的信訪,是蠢訪。這樣的「訪料」(信訪材料),是沒有腦子的「放療」。

一份沒有任何錯別字(包括標點符號)、中肯客觀、簡單明了的信訪材料遠比一份由形容詞和感嘆號堆砌的控訴材料,對被信訪人和政府部門負責人的心理來得更有震懾力。

信訪,勞命傷財;截訪,勞民傷財。

信訪和截訪是什麼關係?是互相折磨、互相折騰的關係。它們是否有啥共同點?任性是信訪和截訪的共同點。

現有制度下,上訪的任性、接訪的任性、答覆的任性、最終解決問題的任性,造就了一大批不守規矩的人和事。

隨著國家對各級政府機關單位管理愈加嚴格和自媒體監督愈加發達,大部分基層政府比前幾年越來越規範。據我不完全了解,纏訪、鬧訪和非法上訪的,至少70%以上可能是沒有什麼實際冤情的人。他們可能只是吃透了國家信訪政策和上訪得到過好處、甜頭的人。

信訪和截訪,是法治社會不倫不類的2種現象,但是在社會主義今天的中國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無論是基層政府還是基層人民法院,在公務處理和案件審理中,還做不到完全公正。零成本行政和審判有時是導致大量信訪案的原因之一。客觀上,大部分的冤假錯案也都是在多年的信訪后才得以糾正。

我們不能以「尊重生效判決」為某些以權謀私的人依法做了擋箭牌。在可能的30%有冤情的信訪案中,多數是因為當地政府衙門作風不負責任造成,有錯必究應成為法治社會的常態。同時,我也看到這些年涉警上訪越來越少,這和基層民警這些年的作風建設和嚴格規範執法是分不開的。

但是截訪為什麼又合理?因為大部分截訪發生在特殊時期。一個國家就像是一個大家庭,家有家規。家規是什麼?是視老者、長者為尊,家庭的每個成員,應當墨守家規。

矛盾無處不在。有了矛盾,依照國法家規,為尊者自然要擔當調停、調和之任。公平公正了,為尊者必將更加受人尊崇。如果有失公允,自然不能服眾。然而,家族成員也應深刻意識到:每逢家有大事、喜事的時候,每名成員應當以維護家庭安定氛圍為己任。

舉家共商大事、共謀大業之時,你來鬧,無非就是施壓和「攪局」,這和維權有關嗎?人家在辦婚禮呢,你卻來鬧婚禮,必將被「轟出去」。

做人要厚道,信訪也不例外。

國家信訪局對信訪維穩作為考核地方政府綜治的依據,一票否決,往往容易導致兩種極端:一方面上訪群眾利用地方領導害怕影響政治前途,該訪的不該訪的都訪,漫天要價,甚至敲詐勒索;另一方面基層幹部干方百計不讓上訪,阻止上訪,而有些問題卻又無法滿足、解決。雙方較勁,各種奇葩現象層出不窮,惡性循環。

國家成立信訪局的本意是好的,是廣納民意訴求。但是也給好吃懶做的人通過給地方政府製造信訪壓力的形式非法獲利。一些地方政府為了息事寧人,突破法律底線給上訪人巨額補償。上訪人是暫時得到穩控,事過不久又上訪,非訪,纏訪,一個事情解決又換成另外事由纏訪......

信訪維穩催生了一個賺錢腐敗的行業。消個號多少錢?據說現在有專門提供上訪人信息的,每條收費不低於五百,視上訪人的具體情況往上漲。每次重大活動都有豐厚收入。從事這個行業的,竟然還有個很官方的名字叫「信息員」。這種人力物力的浪費,還不包括有時暴露公安機關偵察秘密的損失,因為地方政府領導在壓力下為了找到上訪人而無奈為之。

上訪除了有少部分是維權外,大部分的上訪從勞命傷財現在變成了生財有道。

上訪生財;消號也生財;唯獨截訪破財。

不科學的考核,有時給地方政府造成不恰當的壓力,讓人違心的只能求全自保,「屈服」壓力和訪民,這樣惡性循環將成為社會詬病,和依法治國越來越遠。

不少基層幹部有進京控訪的經歷,他們經歷了許多不能見諸報端的事件。

2014年兩會控訪時當時北方某省某法院帶隊的執行局局長,在控訪回來高速路上出車禍身亡。

北京永定門附近的一條街,國家信訪局接待登記的地方,每天人潮如織幾百上訪人,兩會期間可能更多。一個40多歲的王姓男子,因為觸電雙上肢被齊肩截去跟父親在一起生活。賠償款發下來時,他沒法簽字只好由其父代簽,其父怕他亂花錢代為保管,結果王某在他人鼓動下年年進京告其父(鼓動的人又領著他四處找女人,意在從中得錢但從不露面)。

分屬兩省的一對成年男女,上訪期間結識后產生曖昧關係。遂約定見面玩耍的方式:約定好時間,各告知家人去上訪,宛如夫妻般玩耍夠了之後,去北京大衚衕上訪,之後是各自地區幹部來京接回家。幾次后被接訪警察發現了端倪。

再說幾個例子:北方某地區有一位姓崔的女士,70多歲了,為她家24棵蘋果樹動遷上訪,至今進京上訪已經270多次了,是省市縣三級挂號的上訪專業戶。2014年她的要價是400萬,2015年是500萬,2016年是600萬。雖然明確是非訪,但裁決拘留因為年齡關係執行不了。每到兩會,村幹部都要在北京堵住她領她去旅遊。

兩個接濟服務中心不讓上訪人過夜,必須由當地政府派人當天接出去。省里又三令五申禁止迴流(兩會期間上訪,國家登記一次后再回來第二次第三次登記),沒辦法只能陪著(看著)直到兩會結束,唯一的辦法就是陪著旅遊。

為了工作方便,全國進京控訪的大多住在北京丰台區境內南三環與南四環之間的酒店賓館。因為這裡距離北京的兩處「救濟服務中心」(全北京接待的上訪人都送到這裡)較近,有利於快速反應;高法信訪接待站也可能在這附近。這裡的旅店常年接待控訪單位,有的形成了關係戶,房價有優惠。既便如此,臨近兩會仍有找不到房不得已住進洗浴中心的。

某內地地級市在京處理這件事的人員每天花費不低於十五萬,到會議結束花費不低於三百萬元。全國多少地級市?而且這還不包括如果有非訪需要處理的費用。

既然法律規定一夫一妻制,為啥還要整天陪著小三無理取鬧?

是神歸廟、是鬼歸墳,誰家的孩子誰抱。信訪截訪的來回浩浩蕩蕩已經成了依法治國的諷刺。限制公費支出,買台印表機都要層層上報,為啥一個兩會20多億的花銷沒人管?真有困難的話20個億解決啥問題解決不了?如果這些錢能夠用於建設或者民生工程,真能辦不少事。

既然公開說了不準排名,就不能到頭來又拿排名來壓制地方政府。

馬家樓救濟服務中心和久敬庄救濟服務中心,是相當於一所中學那麼大的兩個不在一處的接納上訪人的地方。每天大約4、5點左右,一輛輛大公交滿載著上訪人進入,按照省別分別送進各省房間。各市再到屋裡對號入座,找尋自己市的人,細聲慢氣、低三下四地規勸上訪人。

救濟服務中心裡的保安雖然年紀輕輕,但不管你是啥身份他都可以罵罵咧咧。中心明確「上訪人不準過夜」,因此來往中心的車天天堵得水泄不通。上訪人抓住軟肋,就跟接訪人使盡解數地纏、鬧......

截訪的人就像是漢堡包里的肉餡兩面夾著,裡外不是人,還不得不完成任務把上訪人「勝利」接回去。好不容易把人弄出來有時天也黑了,只能星夜兼程往家鄉送,出發就跟當地政府聯繫半路上對接,送到人還得馬上返回北京應付第二天的工作,不能耽擱。

有個別信訪人因「訪」不僅「毀」了自己的一生,甚至影響了子女的前途。張某兒子醫學院剛畢業實習時跟主管大夫賭氣不幹了,回家跟他媽一起上訪。畢業時有個女朋友,他讓人家女孩等他跟他媽上訪拿到錢再結婚。結果他至今都40多歲了,也沒結婚。

信訪幾乎到了愚昧的地步。

真是人前法治,人後信訪。

信訪、截訪,循環往複。如何才能走出這一法治困境?

運營人員: 周卉 MZ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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