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時光(七)秦立揚

那年那月那時光(七)秦立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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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柿子

(文/秦立揚)

曾記得,村子西頭有個柿子樹園子。一到夏天,柿子樹長得枝繁葉茂,鬱鬱蔥蔥的樹冠好大好大,遮得園子里幾乎見不到陽光,只是偶爾比較大的夏風吹來,地上才顯有斑斑駁駁的光影。如果你夏天舉步徜徉在園子里,不熱不涼的空氣沐浴著你,不時地再有個小風吹吹,那簡直是愜意極了。

我們最盼望秋天的到來,樹上結滿累累果實,綠中帶黃的柿子多麼招人喜歡,最招人嘴饞的還是那些又紅又軟的柿子。每當「天將午,飢腸轆轆如響鼓」時,我們就想起吃軟柿子。於是,你喚他,他叫我,相跟上一群,跑到柿子樹園子里偷偷地摘軟柿子吃。因為柿子樹樹冠甚大,鑽到樹上摘軟柿子,樹下的人不細細地往上看,根本看不到樹上有人。所以,這也正好便於我們隱蔽。

會上樹的小夥伴,像猴子一樣敏捷,再粗的柿子樹,也能爬到樹梢梢頂端,將紅透了軟柿子摘到手裡,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先嘗嘗香再說。於是,握住柿子在褲襠上來回擦幾下,對到嘴上狠狠地咬上一口,滿嘴的香甜。吃著果肉,吸著果汁,邊吱溜吱溜地嚼著,邊不停地往肚裡咽著……真是回味無窮,好吃的不得了。不大一會兒,就把好幾個柿子送到肚裡。等吃夠了,癮過了,再摘上一二十顆塞在背心(已經提前把背心打在褲子里)里哧溜哧溜地從樹上下來,馬上把柿子掏出來,分給等不急的小夥伴們。吃完了趕快回家,不然,父母知道偷吃軟柿子,是會挨打的。

說起偷吃軟柿子來,我們的行動不是哪一回都一帆風順。剛剛放學,我跟同路的幾個小夥伴,說了聲:「咱們去偷軟柿子。」小夥伴們一起響應說:「走走走」。於是,你追我趕地往柿子樹園子里跑去。進了園子,大家不由分說,會上樹的哧溜哧溜地上樹,不會上樹的在下邊站崗放哨,專門看巡攤的(那時候,由生產大隊長在各小隊抽調一名社員,統一組織維持治安,看全村的莊稼等,這些人被稱作「巡攤的」)來。這些人,大都是大隊領導的親戚、朋友、關係戶,也和生產小隊隊長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才能撈得上這份美差。

不一會兒,小夥伴們就高興地摘了一背心,從柿子樹上下來了。那些站崗放哨的夥伴們,望望園子北邊那條東西路上,沒有巡攤的過來,看到同伴們從樹上下來了,就興沖沖地圍到跟前,準備分享勝利成果。

但是,已經大事不好了,柿子還沒有握到手裡,就聽周圍響起「沙沙沙」的聲音,只見從柿子樹園子的四面八方的玉米地里,同時跑出幾個人,手持長把子鐮刀,大聲喊著:「誰都不準動。誰都不準動。」霎時,幾個惡煞神般的「巡攤的」,氣勢凶凶地圍到我們跟前,張著嘴巴,瞪著眼睛。嚇得我們嗚嗚地哭起來!見我們哭了,其中一個長著長臉,眼球凸外邊的「巡攤的」,用鐮把指著我們說:「哭也不行。」還有一個「巡攤的」扳著一張黑臉說:「看把多少硬柿子掉下來了?該把你們都打死。」最後一個「巡攤的」一隻眼大一隻眼小,瞅我們時只用一隻眼,另一隻眼睛閉的實實的。惡狠狠地說:「把下邊的硬柿子讓他們吃了。誰不吃,用鐮把往死里打!」說完,叫我們跪了一溜,把從地下拾到的硬柿子,一人給了五個讓吃。在訓斥和鐮刀的威逼下,我們開始吃柿子。因為是沒有熟了的柿子,吃到嘴裡澀辣的連舌頭都調不轉。那些人硬硬地看著我們一個一個地往下吃。我們吃到最後一個時,覺得連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

儘管如此,還不算了。幾個「巡攤的」商量后,還計劃把我們叫到大隊部。幸好有個好心的大爺從柿子樹園子旁邊路過,才為我們解了圍。最後「巡攤的」問清我們和大人的姓名,才把我放回家。回家以後,只好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大人。父母知道原委后,又把我們美美地教訓了一頓。

至此,我再也沒有到過柿子樹園子里,也再沒有偷吃過軟柿子。

再說生產小隊里有柿子樹的社員們,家裡還能或多或少分幾顆熟了的柿子溫得吃。

溫柿子也是一個比較複雜的過程。先是大人們舉著「五爪」把柿子從樹上一顆一顆的卸下來。款款地裝進籮筐,不能把柿子碰傷,因為有了傷的柿子,不能溫得吃了。溫下的柿子吃著又香又甜又脆。溫柿子雖然好吃,但是必須會溫。

溫柿子也需要把式呀。首先得選好合適的瓮兒,再者是把瓮用被子包住保溫。再往瓮里倒上熱水,用手探探溫度,怎樣的溫度合適呢?這就全憑經驗了。水燙了,就會把柿子煮熟,讓黃柿子變成青柿子,且還不能吃;水溫低點,溫不熟,澀辣的不能吃。不過大人們有時候也有怪招,第一天下午溫上,第二天早上打開瓮外邊的包裹,掀開瓮蓋兒,摟出一個來嘗嘗。如果還是黃柿子,吃著略有澀辣,就趕快叫來一個小孩往瓮里尿尿,尿完趕快把瓮蓋蓋住,外邊再用被子包住。過上一兩個小時,就不澀辣了,也能吃了。至今想來,我都不知道這小孩子的尿究竟起什麼作用,為什麼能有這般功能

知道不知道都無所謂,但我知道這些事情中卻蘊含著我濃濃的童真童趣。

2、棗樹

吃大鍋飯那會兒,我家有棵自留的棗樹。一過立秋,奶奶就經常拉著我和弟弟,到棗樹下面拾落下的棗兒。因為棗兒還沒有成熟,所以大多是半紅半綠的焉焉子棗兒。奶奶一顆一顆地撿起來,放在羊肚子手巾里,拾完用羊肚子手巾裹起來,拿回家蒸棗兒卷子(玉米面裡面夾上棗兒,砌成一塊一塊的,放在箅子上蒸熟)吃。你別說,這棗兒卷子吃起來挺有口味的。現在想起來,那玉米面特有的醇味與棗兒的香甜味混合在一起,真是有嘗頭、有品頭,余香綿綿不絕。在那糧食極度匱乏的年月里,對我們來說算得上是最好的佳肴了。這得感謝奶奶那雙會造廚的巧手,人說做飯得有手味,我非常欣賞奶奶做飯得手味。不然,就這麼幾顆焉焉子棗兒,怎麼能有那樣大的誘惑力,每當想起來我都會流口水!

等到打棗兒的時候。一般是在中午下工和學生放學的時間進行。父親早已準備好幾根長長的木頭杆子,母親準備好幾條粗布單子,奶奶準備好籃子和筐子,等一切準備就緒,父親就領著我們打棗了。

哥哥和父親哧溜哧溜地爬上樹,我們在下邊把長長的木頭杆子遞給他們。等棗樹下面的布條單子鋪好了,父親和哥哥各執一根木頭杆子,看著樹下鋪好的布條,狠狠抽打結滿棗兒的枝條。隨著木頭杆子「嘩嘩嘩」打棗樹的聲音,紅紅的棗兒如同六月的冰雹一般簌簌地落在布條單子上。不一會兒,樹上的棗兒就被父親和哥哥打了個凈光。我和奶奶、母親、姐姐、弟弟,把布條單子上的紅棗兒,一一拾到筐子和籃子里。哥哥拿起擔子擔著兩個筐子,喜皮笑臉地邁著咚咚咚的步子徑直往回走了。父親提著籃子,帶著喜慶的表情,邊走邊看籃子那些紅的發紫的棗子,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奶奶和母親兩人也面帶笑容,趕著我和弟弟往回走。

一家人急急忙忙回到家裡,每個人都是大汗淋漓,母親趕緊舀了一盆水,往盆里放了一塊羊肚子手巾。一家人輪流洗輪流擦,最後母親洗完,將手巾擰乾,將水倒掉。我跟弟弟兩人嘴裡都塞滿棗兒,好容易逮掛住了,非要解個饞不可。儘管奶奶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不能多吃,多吃了壞肚子。吃上幾顆就行了。」我們還是我行我素,奶奶的話只能是秋風過耳。

奶奶的下一個任務就是給鄰居家送棗兒。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各家各戶吃飯都用海碗,現在已經無法找到這樣大的碗了。奶奶將紅棗兒放上滿滿的幾海碗,張家一海碗,李家一海碗,趙家一海碗,王家一海碗,三送兩送,自家還剩下不到一半。奶奶送棗兒時,不停地跟我們念叨著一句話:「紅棗兒,紅棗兒,就是紅紅火火?大家都紅火了,還愁我們的光景不好過。」善良厚道的奶奶就是通過送棗兒向左鄰右舍祈禱祝福。其實奶奶和大家的願望是共同的:過幸福的生活。

後來,有個關棍當了隊長,正趕上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時期。為我們付出多年的老棗樹,也在劫難逃。隊長一聲令下,帶了幾個狐朋狗友,硬硬用了三天的時間,把老棗樹連根刨出。看著倒在地上流著痛苦淚水的老棗樹,隊長笑哈哈地說:「這就叫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就因為這件煩心的事情,奶奶好幾天都沒有吃飯,母親整天悶悶不樂,父親也好幾天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以後,我們再沒有紅紅棗兒吃了, 奶奶也沒有紅棗送鄰居了。那棵被人踐踏蹂躪之死的老棗樹,也算有點幸運,終究是在自己同類夥伴中,最後一個謝世的。老棗樹自從被人砍伐倒地后,再沒有人問津。它的屍首凄涼地放在那兒,連棗樹都成了孤魂野鬼。一直到我七年級畢業后,可憐的老棗樹依然躺在那裡,向路人訴說著自己一個又一個的心酸故事。

作者簡介:秦立揚,山西省洪洞縣大槐樹鎮上紀落村人。愛讀書,愛寫作。尤其愛好散文寫作,曾經出版過散文集《汾河彩霞》。在省、市、縣級報刊雜誌上發表過散文。臨汾市作家協會會員。供職於洪洞縣大槐樹鎮中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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